原来裴散昨晚半夜三分上了诡道山,后歇在后山的院子里,怀柔听后山的人聊天得知此消息,便想找个外置胆,一起去看自家偶像。
还未去到裴散的院里,江月疏便远远闻到一股桂花香气。
花池巨爱花,诡道山的每个院子都种了花,且各不相同,江月疏的院子里种的是娇艳欲滴的海棠。
裴散则是金桂。
停在裴散院子门口,江月疏却比“粉丝”怀柔更先胆小起来。
“那个……我们真的要去?会不会打扰前辈?”她迟疑着语气。
“都来门口了,临阵脱逃太奇怪了。”怀柔拍拍江月疏的胳膊:“不用害怕打扰,金枝大人脾气巨巨巨温柔,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
门被怀柔打开。
“金枝大人!”
一进门她便喊了起来。
江月疏忽然觉得似乎两人的位置倒置,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外置胆的迷妹。
她踏入,院内的桂花香更浓,小小的院内除了栽植金桂,还种着黄花风铃,一派金黄的盛秋之景。
怀柔找到正在廊下发呆的裴散。她一见到对方,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坐在裴散身边,旋即皱起秀气的眉:“金枝大人,你又喝酒了?一身酒气的。”
裴散也笑:“喝了点。”
两人自然地唠了两句后,怀柔才反应自己是带朋友来的,连忙拉着远处江月疏来身旁坐下。
江月疏坐下,想着对面是大佬,不可失礼。
脊柱腰板不由得挺得直直的。
裴散看的好笑,手持缓慢转起来,他问:“你很怕我?”
骤然被提问,江月疏匆匆摇头:“不怕。”
傅照晚她都不怕,其他人害怕情绪就更少了,且她总觉得裴散特别眼熟,是以反而觉得对方面善。
她没忍住,问道:“前辈,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瞧你很是面熟。”
裴散拨弄珠子的手停住。片刻后,他浅浅浮笑,开口:“我印象里没有见过你的面容呢。”
那……大概是她想多了?
裴散烟褐色的眸子如雾般轻柔,又道:“不过或许上辈子见过也不一定呢。”
跟开玩笑般的话,江月疏没放在心上,跟着莞尔应和:“也有可能。”
怀柔托着小脸听两人聊天,她忽然想起什么,对江月疏说:“月娘,你之前不是想知道自己医术能到什么境界吗?你让金枝大人帮你卜算一下,金枝大人的六幺八卦天下无双哦!修为姻缘运势乃至命数都能算!”
其实江月疏去了解过裴散,他做修士前是个道士,后来修仙界,靠着测命等阴阳之术闻名修仙界,号称无所不算。
她有点心动。
江月疏问:“前辈,可以吗?”
裴散没着急说话,而是思考了几秒,侧眸看向怀柔。怀柔对着他挤眉弄眼,他轻叹了口气,才说了声可。
他拿出一沓黄纸,让江月疏写上生辰八字,而后面前摆出三枚古朴的铜钱。
在写八字时,江月疏握着笔杆纠结住。
她有两个生辰八字。
一个原主,一个自己。
想了想,最终她写上原主的八字,她不能暴露外来者的身份。
黄裳青年抛出铜钱,闭上眼,手持珠子越拨越快,铜钱猛地闪出一阵耀眼光芒,落地。
日午正热,阳光落在卜算青年身上,气质华然。
二人静静等候结果。
几息后,裴散猛然睁开眼。
“你在医术的成就有限,或到医修三阶便会止步呢。”
三阶等于筑基。
很低。
江月疏沁出细微的难过,她垂下眉:“谢谢前辈。”
不太好的消息令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江月疏又递过一黄纸。
“前辈,我这里还有一重要之人的八字,不知可方便算一下?”
裴散如怀柔所说,脾性巨好,他不推辞,接过八字看了眼,随即再次同意。
“你想要算什么?”
江月疏:“此人命数。”
不同于江月疏八字的迅速,此八字让裴散蹙眉算了许久。三盏茶后,裴散念出天机下的卜算结果。
“此人命数将尽,按道法不日便该早登极乐,可……”裴散长睫微压,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似乎在压制什么。
江月疏追问:“可什么?”
“可命中有贵人之兆,暂命不该绝,甚至有长寿之相。”
江月疏喜不自禁,唇角的弧度高高地掀起。
母亲命不该绝!有长寿之相!
她请裴散算的八字便是母亲江蓉八字,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她刚想说多谢前辈,裴散却揉起太阳穴。
怀柔见状,心惊而焦急,她一骨碌站起身,扶住他:“金枝大人,是不是老毛病犯了?需不需要我去请尊上来。”
裴散叫回略有些鲁莽的小姑娘:“无碍,昨晚没休息好,不用劳烦阿兄,我打会坐就好。”
他欲走回内室打坐,却在离开前回头看向江月疏,道:“对了,道修小姑娘,记住别沾情,别与男子有结亲之心,天下男子皆薄幸,自由自在做自己才好。”
因为你无论与哪位男子成亲结缘,大婚之夜皆离不开一个死字。
类似劝解恋爱脑般的话语,江月疏不解他为啥要对她说,可还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
见完裴散的怀柔背着手,走路一蹦一跳,丝带左右摇摆,像只蝴蝶。
她碎碎念道:“金枝大人和我待了半个时辰,比上次短了一点,哎呀……忘了把我的收藏的百花酿送给大人,真笨呐……”
江月疏静静地看着少女多变的表情,忽地走到一处没人处,沉吟良久,她说:“怀柔,其实你不是崇拜前辈,你是……”
江月疏不止见过猪跑,还是吃过猪肉的人,少女情窦初开和崇拜偶像的姿态是不相同的。
情谊为暗,细节为明,见微知著。
怀柔对裴散有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话点到即止。
怀柔笑着补上她的话:“不是崇拜,我是爱慕金枝大人。”
她直白大方地表明自己的心意,甚至比江月疏原本想说的仰慕一词语义更重,她说的是爱慕。
“没什么好不可承认的,我的确心悦大人。”
许是很少有同龄人分享少女心事,怀柔话多了起来,她说起她和裴散的相遇过程。
她原是凡间最普通的小农女,偶然被游历凡人界的花池捡到修仙界。
修仙界全是她没见过的东西,她对一切都是陌生那么新奇,直到接触到炼器,她找到了为之奋斗一切的目标。
——她想成为魔修第一的炼器师,天下第一的炼器师!
天赋会斩断许多勤奋人的梦想,包括怀柔。
她连连受挫,尊上最后摇头劝她放弃炼器,专注修为。
而在她炸了又一座山头之后,她沮丧地跟尊上说:“我好像真的不适合干炼器。”
尊上沉默,后道:“你的天赋在道术上,只要你想,没有道术会拒绝你,不需要在不擅长的区域浪费时间。”
尊上身边的黄衫青年却对她道:“想做什么就去干,没什么适不适合,更没有浪费一说,我倒认为你天生是炼器的料。”
那时是她第一次见裴散,所有人在劝她放弃之时,只有这个人让她坚持,并且坚信她日必所作为。
后来她每次挫折时,也是裴散温柔地鼓励她别放弃。
至此她把他藏在了心底。
静默许久,江月疏问:“你和前辈表明过心意吗?”
怀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和金枝大人说,心悦他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我自愿,我又不想和他相守一生。”
江月疏迷茫:“啊?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无论是她暗恋姜烬,还是原主暗恋白晋云,她们皆有在一起的少女幻想。
见她如此茫然,怀柔接着说:“我和金枝大人是两条路的人,就像我们眼前的分岔路,一条上山一条下山。”
一条分岔口在她们脚下,怀柔毫不犹豫选择上山那条走了下去。
“金枝大人身系红尘,钟爱下凡尘寻烟觅火,而我不是,我不喜凡尘俗世,独爱在修仙界追风赶月,我们二人殊途不归。若绑定一起,势必一方作出让步。我不想亦不愿让步,我有我的追求。”
自由的风儿从来不为沉闷的枝桠停留。
山路的终点显在两人面前,一条往上的百步阶梯。
阶梯用了千块问心石铺设,其用处便是使人叩问内心所需,从而看清内心。
怀柔拾阶而上,脚底下的问心石没困住她片刻,少女的心坚定无比。
她站在半山腰,双手合圆,身子前倾,气吞山河地朝前喊道:“我怀柔总有一天会成为魔修第一的炼器师,天下第一的炼器师!”
少女磅礴的声音在谷中回荡,江月疏心神震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