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没做他们口中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顺着鲛人的话,安抚情绪。
她说:“抱歉,对不起。”
鲛人们停下动作。
见状,江月疏微微卸下一口长气,就听见他们又道:
“你以为虚假道歉便可作无事发生吗?”
“可笑至极的人类!”
“我们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
道歉仿佛火上浇油,不止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他们浑身黑气霎时更浓。
一时间厅内黑气聚集压顶,压的人胸腔作痛,喘不过气来。
轰隆!轰隆!
天外应景地响起阵阵雷鸣,仿佛为她的即将迎来的悲惨结局奏乐。
江月疏拼命思索对策,这时突然下摆出现一阵拉力。
她眼珠转下,爬行女鲛不知何时爬到了她的身旁,并抓住了她的腿。
女鲛抖着双手摸着她裙摆绣花。
尔后,女鲛肚子渐渐裂开,一个成型的死亡婴孩头轰然掉出来,悬挂在腹部开口。
轰轰雷声伴随倾盆大雨而下。
江月疏彻底定住,面色霎时雪白。
“停手,谁准你们伤害她的!”门外有女音愤愤然响起,“我以祭司之名命令你们立即停下!”
闻声,鲛人前行的步伐登时止住。
芙岚看见鲛人群中的人族少女。
少女笔直如木站着,她唇无血色,腮边落下两行清泪。
她在哭泣。
意识到这点,芙岚由衷愧疚,族人们拉了个无辜女子入戏。
“你们快……”放了她。
她正想让族人全退,人族少女此刻却爆发了,面部肌肉紧绷,发了狠般猛地推开周边人,她边推边哭,生生将鲛人群撕开了个口子。
少女捂着耳朵往外冲,她路过芙岚,芙岚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女目光涣散,泪流满面。
芙岚熟悉这幅神态,族人隔时段陷入昔日梦魇,便是如此。
稍稍愣神间,少女跑出了厅。
少陵欲要追,被芙岚强制拦下。
她说:“差不多够了。”
少陵眸色幽然:“我做事,用不着你插手。”
“以为我想插手吗?族人不单是你的族人,亦是我的族人,非拉个无辜女子让其承受平息族人怨气,你看看,有用么?!”
芙岚指向鲛人。
鲛人离海水太久,没及时补充水分,现已如一滩烂泥瘫软,他们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怨气搅合,浓稠如墨,通体弥漫出哀怨又悲怆的气息。
怨气非但没消散,还被诱发心底更深的恨。
“以怨止怨,以冤止冤,徒劳无功,亦不符我们一族的经年族训。”芙岚掐起苍蓝色灵诀,着手稳族人怨气,软化口气劝道:“早日送她出去罢,她是无辜人啊,舅舅。”
少陵紧拳,久久未置一言。
江月疏不知在雨中跑了许久,脆弱又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大脑中不间断回放方才一幕,女人,雨天,鲜血,死胎……
四者任拿其一,她算不上害怕。
唯独四者合一,是她挥散不去的心理阴影。
方才一幕,和十二岁那年的黑暗一天奇异地重合。
她的梦魇再现了。
唇间压抑不住地泄出哽咽,湿冷雨水混着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地流淌。
*
傅照晚下沙礁台之后,出于微末的合作“情谊”,并未关闭傀儡珠五感。
只是他心神更多被傀儡吸引。
一路没关注到少女那头的具体情况。
可当少女尖叫哭泣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此声。
也正是此时,他穿过隧洞,逐渐摸到中央阵法处,阵阵心悸窜上心头。
分身越近,和本体越有心灵感应,此刻的心悸便是预告,预告着傀儡近在眼前。
他和小四约莫隔四里。
立在隧洞口最后的门前,耳旁尽是少女断断续续的啜泣,交杂着含混不清的低语,他往前的脚步渐渐迟疑。
一边是即将寻来的傀儡分身,一边只不过是暂时因利益交织的同行者。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
直到眼睛酸痛万分,流不出一滴泪时,江月疏才恍惚发现自己走到了阁楼房间。
无处可去的她,身体最熟悉的地方便是幻境阁楼。
拖着疲惫的脚步,目光扫到床里侧的鲛丝被,几乎无犹豫,她冲上前扯撒鲛丝被,泄愤般扔到了地下,随即将被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最后力气尽失,瘫软在床边,无神发呆。
可安宁也只是须臾光景,江月疏视线很快进入一身影。
“今日之事,属实抱歉。”
她抬起头,赫然是那女鲛芙岚。
芙岚欲搀起她,江月疏一闻见腥味便作呕连连,于是,挥开她的手。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幻境生物!”
芙岚举着手,抿唇怔然了一会儿。她收回黑气缭绕的手,站离了些许。才继续说:“其实我的族人无意伤害你,他们只是怨气未散,是以……”
江月疏觉得可笑,打断冷道:“无意伤害我?那刚刚是什么?!我在做梦么?”
听此反问,芙岚想到方才光景,默然几瞬,又道:“……的确是我族人之过。”
“别废话了,所以你来这里要干什么?要是想杀我,你就动手。”
别搞虚的。
“不,我不是要杀你,我们从来没想过杀你。”意识到被她误解,芙岚连忙摇头:“我来只是想跟你说,我正在与族人们沟通,兴许今晚你便能离开。”
江月疏不吭声,她并不信任。
芙岚说话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她道:“你信我一回,我们鲛人真的没有那么坏的,他们只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