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照晚垂头睨她。
少女在他怀中,杏眼弯弯地笑,眼里流淌着笑意星河。近些天来,他发觉,除了植物药材,其他跟修仙沾边的术法,他不提醒,她皆是一知半解。
以往道修或者魔修,每每见到他空间换位,目光多以震惊和贪婪为主。
谁不想要一个能控制空间的修士。
可她?
居然在夸他。
他哼了一声,“蠢货。”
江月疏:又被骂了,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呢。
*
既过灵气屏障,傅照晚继续抱着她前进。
鲛人府邸出来,便是跟人间相似的城镇房屋。
房屋皆门户紧关,一连过百户,家家户户没有一家燃灯。
下方宛如空城。
江月疏没由来观察了好一阵。
忽然,股股恶臭味从下方飘来。
江月疏忍不住咦出声,五官皱在一起,变成个皱皮橘子。
“好臭。”她扇了扇风,把味道驱散,皱眉说:“好难闻,什么气味?”
傅照晚同样嗅到恶臭,不同于江月疏的反感,他眉头平顺,没有起一丝皱的痕迹。
“习惯就好。”他说:“只是尸臭。”
江月疏:“……”
过了一刻钟,二人越过尸臭满满的城镇,咸湿的海水味逐渐取代尸臭,舒缓的水气柔和地抚过二人脸颊。
城镇建立在临海不远的地方,江月疏在微弱的月色下,窥见那一望无垠的大海和停泊渔船的岸口。
和梦中场景丝毫不差。
在岸口,傅照晚将她丢下。
名副其实,丢下。
江月疏揉着摔痛的屁股,在傅照晚看不见的地方朝他翻了个白眼。
傅照晚站到岸口打渔船的甲板。
“傀儡在船上?”
江月疏手脚共用爬上船甲板。
傅照晚望着海域,目光深暗,沉声道:“不在,小四在此片海域中心海底。”
“海底?”
江月疏愣了愣,探头向下视了一眼海,海很平静,风过没有在水面留下什么波澜,或许是暮色浓,海水像化不开的浓墨。
让她有种海底是地狱的错觉。
她缩回视线,搓了下不知何时升起的鸡皮疙瘩。
她吞了下口水,“我们要下海底?”
看出她的畏缩,傅照晚轻嗤了下,笑她的胆小。
“我不是怕,我只是有点……”江月疏给自己的害怕找补,“不会凫水。”
原本想说深海症,想着傅照晚不懂现代词汇,出口之间换了不会游泳的说辞。
柳月娘和她皆没学过游泳,理由合理。
傅照晚被她提醒,猛然回忆起少女在湖里扑腾,差点溺死的画面。
那次还是她的肩臂抱住他,才得以得救。
他还记得……
旖旎湿潮的记忆愈发清晰,他的眼皮颤了颤。
幽暗的眼神从她身躯上移开,傅照晚声线绷紧:“我们不下水。”
平息了下呼吸,傅照晚继而又说:“海域只不过是屏障叠加障眼阵法。”
说罢,傅照晚指了指天。
江月疏仰头。
头顶是一片漆黑天穹,没啥特别。
傅照晚:“用心看。”
被提醒的江月疏将眼睛瞪成铜铃,继续观察天。
尔后她眼睛一眯。
只见天穹最中央处的黑比边缘要浓上好几分,且越往外围颜色越浅,颜色呈现阶梯的递减。
而在每一处递减分割之处,恰好有零丁的星围成椭形圈,共有六个椭形圈。
“此幻境由大到小层层相叠,最上面的一层海域面积乃是极大,正是我们沙漠原型,每下一层海域,产生一方空间幻境,空间幻境再出现海域屏障,上一层海域屏障便转变下一层空间幻境的天幕,以此叠加。”
傅照晚言简意赅地解释。
江月疏快速在脑顺了一遍傅照晚的话,空间幻境,海域屏障,天幕,多层叠加……
几秒后,她脑子已然构画出沙底幻境的立体形象。
她跑下甲板,捡了根棍子,慢慢在泥土上把脑子里的东西画出来。
简言之,沙底幻境如同一个倒扣的五层连体大蛋糕。
最上面的一层奶油面积最大,等同于海域,蛋糕的胚体是空间幻境,而层层蛋糕的连接处便是天幕,也是海域。
江月疏自顾自画着,处处做好标记。
画着画着,她冷不丁向傅照晚提问:“如此说来,星星便是上个海域的形状?是阵眼?”
傅照晚微微惊于她的聪慧,说:“是。”
“既有定律,幻境最后一层必然不可能逃脱相同的规律。”她低垂脑袋,面色沉稳地对着泥土画指点,“我听闻大多数修士布叠加嵌套阵法,不轻易设多,亦不轻易设繁。”
“阵法多层且繁复,极耗损设阵人内里灵气,搭建此方幻境的鲛人已亡多年,如今不过是灵气凝结的虚幻,他们便比普通修士更在意灵气。”
“你感应到傀儡在海域底部,依我来看,这一层的幻境的阵眼必然还是这片海域,你觉得呢?”
她沉静的双眸望向少年。
少年怔怔地盯她,仿佛首次认识她一样。
正所谓,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换过来说,认真的女人同样迷人。
也许江月疏自己都不知道,她拿着树枝,有条有理侃侃而谈的样子有多夺目,那是一种从内里散发的自信,可轻松慑住人的心神。
纵使是傅照晚,也忍不住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片刻之后,他回神,低咳一声,掩饰失态。
“我与你想法一致。”冷凝的视线从海面掠过,他说:“只不过阵眼是海域不假,可进阵入口却跟前几个不同,它不在海面之上。”
前几个进阵入口依照星轨方位推演,对应到海面,可搜寻到入阵口。
此海域推演不出入口。
傅照晚:“真正进阵眼入口早已被幻境生物隐藏。”
江月疏眉头一皱,“这样说来,你尚未找到进阵眼的入口?”
傅照晚没回答,脸上沉郁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
没找到。
海风呼啸,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江月疏站在海边,抚平被刮乱的发丝,大海独有的咸湿味被风送入鼻腔,夹杂着几缕尸臭。
熟悉的味道瞬间打开记忆机关。
她愣几秒,鼻子翕动,又嗅了嗅。
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盈然扬唇一笑,对傅照晚说:
“我大抵知晓阵眼入口所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