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泽住了手,动作轻缓起来。
“小时候,你最怕的人除了伯父便是李姨娘。每次从李姨娘屋里出来啊,你都会哭着鼻子来找我,偏又不肯说她一句坏话,只等哭累了缩在我的肩上睡觉。”他笑了笑,“平常只需一根糖葫芦就能哄好你,可每到这时就得来上两根才能奏效。”
我神情微变,竟是笑不出来,没来由地,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小时候,她......我经常被打么?”
“你年幼的时候,是会严重些,后来渐渐的只会冷言冷语地斥骂你。”越泽小心翼翼地往我的脸上抹着药膏,“方才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我垂眸低语,为若卿小姐感到委屈:“我只是觉得这对于儿时的若卿来说并不公平。”
“你可记得自己儿时曾说过,若是将来做了母亲,不论男孩女孩都会尽一切能力疼爱他们。还威胁我说,若是我不能同你一般对孩子做到一视同仁,便不会饶了我。”
沉浸在往事中的他,笑容如春水般温和,清澈的眸底荡漾出一片柔情,却刺得我心脏一阵酸痛。
越泽垂首对我道:“若卿,李姨娘虽是你的母亲,可你还是尽可能地不要靠近她。虽说作为子女,不能忘记孝道,可也不能是愚孝。因为,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被称之为父母。”
我惊愕地看着他,为他大胆的言论。要知道在如今,他的思想在我看来是开放明智,可在他人看来,足以是大逆不道。
他摸摸我的脑袋,瞧着我的反应不免笑出了声。
只见秋檀不知何时从我身后钻了出来,她双手背于身后,笑意盈盈地对我说道:“小姐,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我好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看,是小姐你最爱的糖葫芦!还是两根!”
我愣住,抬眼去瞧越泽,他只是笑着不说话。一时间,竟生了泪,低声道:“多谢。”
临走时,他蹲下身对趴在我脚边的天意说:“保护好你的小主人。”说时,还揉了揉它的脑袋。
宴会这日,我随姐姐先行来到礼查饭店。
下车时,天已微微泛了黑。四下黑压压地停满了车辆,迎宾的服务员穿着西服,戴着一丝不苟的白手套,热情地指引着四方宾客。
在与几位外国公使聊了片刻后,我们才进了繁华热闹的宴会厅里。
“姐姐,这山本家的排场可真大,今晚来的人名头都不小。”
“山本圭到中国不久,今日举办这场宴会,一是结交各界名流,二是彰显自身实力,三是给即将被吞并的实业主们打下预防针。”姐姐轻手撩了撩坠地的裙摆。
“日本人确实有够狼子野心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姐姐偏首瞧着我,“脸上的红斑怎么还是没有完全消退?可还难受的?”
我的皮肤较为敏感,几日前,用的脂粉出了问题,问了中医后才知自己对某类香脂过敏,患了疔疮肿毒,遂开了几副中药调理。
我笑道:“哪有如此快的药效,才过去几日,姐姐未免太心急了些。”
姐姐笑睨我一眼,垂眸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功夫,姐姐便多次被人邀约跳舞,可谓络绎不绝,连我这个妹妹都没机会和她多说几句。
我拿了一块蛋糕,无聊地坐在角落,以躲避无聊的社交。
“若卿小姐,好久不见。”山本和也抬手在我身旁坐下。
“好久不见。”我笑道。
心下疑惑,这无人问津,灯光昏暗的角落他是如何找到的。
山本和也开口道:“不会打扰你吧?我向来不喜欢这样嘈杂的场合,也不善与人交际。”
“不会,我也同你一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跑这找清净来了。”
他笑笑,低头在画纸上画了起来。我无心打扰他,静静听着台上山本圭的致辞。
“感谢各位宾客前来参加此次宴会,在此,我向各位表示热烈的欢迎与衷心的感谢。时逢中国的春节,请容许我用中国的古话祝愿大家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众人齐立,纷纷鼓起掌来,只有一旁的和也不为所动,仍在低头画着什么。
他起身说道:“再见,若卿小姐。”
我抬头,却见沈城轩正双手插兜,衣袖也被挽至肘部,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弯弯的双眸里笑意满满,一张英俊的面庞令我失了神。
他与和也迎面相遇,彼此只是微微颔首。
沈城轩走到和也方才坐过的地方蓦然停了脚步,我倾着身子瞧了一眼,发觉是和也落下的一张画纸。
只见沈城轩眼眸一深,拿起画纸,他的嘴角微动,目光多了几丝冷意。
我上前问道:“是和也落下的吧?”
原是想凑近瞧一瞧和也究竟画了什么,以至于沈城轩变了脸色。可他见我靠近,便迅速将画纸收了起来,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生了不满:“为何你可以瞧,我却不行?”
他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道:“不看好不好?”
真是被他勾得失了魂,我顿时没了气。不看便不看吧,没什么大不了。
见我作罢,沈城轩再次笑了起来,随即邀请我道:“这位乐昌小姐,能否请您跳一支舞?”
我被他逗笑,扬起下巴,故作高傲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不会跳舞。”
两人四目相对,一齐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