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郑重道:“你好,我叫若卿,很高兴认识你!”
他微微一愣,轻轻捏住我的指尖,回握了我。
“你好,我叫越泽。”
我先行到了膳厅,陆陆续续地,周氏和大哥,以及刚过门的大嫂孟芝也到了,随后是姐姐和四弟之骐。
除了姐姐以外的人我都只是简单问候,之后便不再多言。
看着姐姐独自一人,我便好奇地问道:“那位云先生怎么不一道来用膳呢?”
姐姐淡淡回道:“他还有事,不便多留。”
见姐姐面上并无异常,我也就没再追问。
片刻,林常亓才和一位年轻男子不急不徐地进门落了座。
我因着好奇,便抬头轻瞟了他一眼,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一时惊诧,竟然是方才与我相撞之人。
他一进门便直将目光投向我,之后才向诸位长辈问了好。并未多想,我只当他是不经意为之,朝他回了笑。
“越泽啊,这几个月你去北京,事办得可还顺利?”待两人坐定后,林常亓面带慈爱地问道。
“多谢林伯父关心,一切都很顺利。”他谦恭有礼地回道。
接着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宜,可话题并不深入。
却不料那男子却突然将话锋指向我,只听他道:“不知若卿如今可好多了?自那日从池中救下你后,我便因北京的事耽搁了,没能多陪在你身边,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我的气。”
心下一顿,我缓缓收回尚在空中握着双筷的手,望向他道:“怎么会,你上回救了我,况且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么谈得上怨怪呢。”
原来他就是程越泽,原若卿小姐的心上人!
可我现在只剩尴尬,并未摸清他的用意和语气,一时都不知该称呼他为什么,是程少爷?越泽?还是......
我忙掐了掐大腿,迫使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反倒是程越泽,瞧了一眼我腕上的手链,淡淡一笑。
林老爷心情大好,在和程越泽的愉快交流中,竟是连斟了好几杯酒,大哥时锦也跟着饮了许多。
可之骐却是用一句话打破了原有的融洽气氛。
“爹,等到来年开春我就到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报到。”
他语气坚定,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说完了话,似乎早就做下了决定,容不得任何人更改。
顿时,厅内的气氛瞬时降到冰点,周氏面上起了焦急之色,原本庄重华贵的仪态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可还没来得及为儿子辩护几句,林老爷就遽然站起来摔碎了手中的酒杯,勃然而怒,大声对着之骐呵斥道:“你敢!你要是敢擅自踏出上海一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之骐见林老爷为了阻止他去军校竟说出断绝关系的狠话后,也赫然起身,他艴然不悦,积攒的所有情绪均在此刻爆发。
“爹,你有没有一刻是认真地考虑过自己的儿女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从来都只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您是生养了我,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剥夺我选择人生的自由!”
“小时候,我喜欢画画,您却说学画画没前途,没出息,还亲手撕毁了我所有的画册。后来您又让我放弃喜欢的工科,念您满意的商科,这些我都从了。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不想自己后半生的命运还掌握在你手里,我想自己做主,而不是永远都活在你的掌心之中!”
他说完也不顾母亲哀求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老爷气得身子簌簌发抖,将情绪发泄在身后摆放的花瓶瓷器上,嘴里吼道:“逆子!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孽障!”
此时,房间内安静的可怕,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出声说话,只有周茗不停抽泣的哭声。
周氏在一旁伤心落泪,泣不可仰。可纵使再伤心,她也没有再上前为之骐辩护。大嫂在一旁搀扶着周氏坐下,轻抚她的肩膀。
而大哥时锦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从未起身,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
可从他的眼神中我却依稀看到一丝悲痛的情绪闪过,但仅仅是一瞬间,随后他起身和程越泽一同安抚着林老爷。
良久,林常亓的怒火才渐渐平息。
任何生于大家族的人都享受着它所带来的富贵奢华,可也注定一辈子都挣脱不了家族的束缚。勇敢挣脱枷锁的人却最终都要背上”自私“的骂名,而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拥有选择的权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房,也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我只知晓原来选择自己的人生是如此艰难。
那我呢?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我的未来又是什么?我是不是也会失去选择的权利?
本以为虽身处民国,可民众的思想在逐渐解放,社会的包容度也在增强,我至少可以不用活在前清封建制度的框架下,可以拥有改变与选择的能力。
但我好像错了,枷锁其实无处不在,我们始终都无法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