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见温从和侧过身子端茶碗,便向温晴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表露出来,温晴才止住了话。
温从和随口问了几句儿女们的课业,便让他们都退下,自己准备去吏部衙门。
待换好官服,正准备唤小厮备马车出门,却见秦氏一直坐着未动,低着头,手上握着帕子,似乎是在拭泪,有些疑惑地走近问道:
“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秦氏擦了擦眼角,抬眸挤出一丝笑意道:
“没有,只是被风迷了眼睛。老爷您快些去衙门吧,妾身没事。”
见她如此说,温从和更加狐疑,忙放了官帽,问道:
“珠儿,到底怎么了?有何事还不肯与我说么?”
见秦氏只是沉默不说话,温从和坐在她身旁,伸手拥着她的手臂,略思索,问道:
“可是晚儿那孩子,不懂规矩,让你难受了?”
秦氏顿了顿,又赶紧摇摇头说:
“怎么会呢?大姑娘很是懂事,是妾身自己身份低微,怎敢让她唤一声母亲呢?”
温从和见她红红的眼睛蓄着泪,双颊上满是泪痕,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怜惜,这么多年,这个女子深爱着他,总是小心谨慎地担好身为一个妻子的所有责任,却从未向他抱怨过一次自己的名分,他一直为无法扶她为正妻而心怀愧疚。
“珠儿,给晚儿一些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你,况且,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秦氏顺势靠在温从和的怀里,柔声说道:
“妾身知道老爷的心意,只是,只是担心晴儿,妾身,真的不想她再步妾身的老路。毕竟,天底下,像老爷这般深情无贰的男子,太少了。妾身就怕,晴儿若是不能得官人宠爱,又被正室欺辱,该怎么办?那妾身,怎么对得起她?”
温从和闻言,轻抚她发髻的手骤然停住,无可奈何地起身叹道:
“可是,我也没有法子。晴儿是你唯一的女儿,更是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我早已与岳父母言明,晚儿要说给大理寺卿薛家的长子,家里只剩下晴儿一个女儿。”
说到此,温从和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说道:
“若是,珠儿你实在舍不得,那我就不把她的庚帖送过去了,咱们给晴儿重新找一个好夫婿,让她做正妻,如何?”
秦氏闻言,慌忙摇了摇头:
“这怎么行?晴儿的婚事固然重要,可是老爷的前途更重要,若是老爷丢了官帽,就算她寻得了一门好亲事,日后,没有娘家撑腰,日子也是熬不下去。”
温从和闻言,也是叹气连连,他何尝不知这些道理,所以才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赌上女儿的终生幸福。
他所在的吏部,从尚书到他这个侍郎再到下面的各司郎中,一直都是废太子的人,如今,新帝一即位,就将废太子打入死牢,查了个底朝天。
为了和废太子撇清关系,不光是吏部,京城的许多官员都在向新帝的近臣示好,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当朝首辅,谢谦。就连世家贵族都纷纷上门,想与这位新帝的心腹攀上姻亲,谁料这位首辅大人却说已有未婚妻,谁若是将女儿嫁过来,也是为妾。
饶是这样,也挡不住雪花般的庚帖画像送往首辅府,包括他温从和,也想赌一把,若是能将女儿嫁进去,哪怕是妾,他与谢谦的这层关系,也能保他的官位稳固无虞。
他重新拥住了伤心的秦氏:
“珠儿,你也别担心,谢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他的妾室,要胜过许多世家贵族的正妻。况且,以晴儿的聪明才智和容貌,定能得宠,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就有了终生的依靠。”
秦氏闻言,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妾身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晴儿本就是个庶女,哪里能比得上那些名门贵女?如何能入得了首辅大人的眼呢?若是,她在谢府被人欺负,我身份低微,怎能帮得了她?”
她越说越发哽咽:
“还是大姑娘命好,生为正室的女儿,又有通州的外祖家撑腰,生的一副好模样,比晴儿强了许多,不怕在夫家受委屈。可怜我的晴儿,是我对不起她……”
此话说得温从和心念一动,他不是没有想过,若论身份,自然是大女儿温晚去首辅府合适,她是嫡女,外祖是一方拥兵的参将,被谢谦选中的几率也大些。
其实,若真是送大女儿去,他岳丈这边如何交待,也是极简单的,若是温晚被谢谦选中,谁也不敢置喙,若是没有被选中,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原本定的亲事来。
至于薛家,更加好说,两家虽有意定亲,却并未言明是嫁哪一个女儿,温晴与温晚只相差一岁,若是姐姐已经被谢府留下,把妹妹说给薛家,也是顺理成章的。
温从和踱步思虑了许久,又看着秦氏娇柔无助的泪水不断落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道:
“若是,你实在舍不得晴儿,那就让晚儿去吧,明日,我便将晚儿的庚帖和画像,送去首辅府。”
“可是,若是如此,妾身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姐姐?”秦氏拭着泪,满目的不忍歉疚。
“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耽误了晴儿。”
温从和揽过她的腰,拥在怀里。不仅仅是如此,更是因为,长女温晚,身为他这个三品文官的嫡女和通州参将的外孙女,更有可能被谢谦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