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晗最后挑选了一柄巴掌大的木剑,没来得及把玩太久,他们注意到人流减少,便抓紧办正事。
虽说人少了,可贸然询问,说不定会引起恐慌,乘鸾想了想,还是先抓住一个目标,套点近乎再说。
午时气温很高了,她看到不远处卖冰碗的小摊上仅有三两顾客,自然走到原本排在末尾的大婶后,又故作不经意扇着扇子,“唉,天可真热啊!”
不瞒诸位,她是想学一学“愿者上钩”那一套的。
然,大婶看上去是个高冷的大婶,并未主动搭话。
无妨!
乘鸾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她就不信了,大婶还是铁石心肠不成?
等前头又走了一个,乘鸾踮着脚梗着脖子往前看了看,目露期许偏头问大婶,“阿婆,我头一回来咱们清河城,没见过看起来这么香的冰碗!你知道里头卖了哪些种类的吗?”
不知是不是诡雾的影响,大婶警惕心不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摊主立起来的木牌,上面明晃晃写着:样样三文,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的确没说过有哪些花样可供挑选。
旁边的小姑娘看上去就和自家囡囡一般大,还像个小孩子,看见好吃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自己是疯魔了么,对着这么个软糯天真的小姑娘还疑心病那么重。
大婶自责之下,看乘鸾的眼神愈发和煦,“有桂花蜜的、槐花蜜的、蜂蜜的,还有不加蜜的原味可选。”
他们前面的人恰好买完,摊主空闲下来,不忘同乘鸾这个新客介绍自家的吃食。
“是嘞姑娘,你头一次来,如果不要蜜的,我给你便宜一文钱!”
怪让人心动的……乘鸾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若不是她喜甜,叫要欢喜答应了。
“……谢谢您嘞,不过我爱吃甜的!”
小姑娘懊恼的神情令在场众人都忍俊不禁,阿生只是笑,可摊主和大婶是实打实地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给你前头这位婶子做完,就给你做个多多加蜜的!”
乘鸾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木讷到哑口无言,幸好摊主动作很快,大婶的做完,没多久就做完她的了。
见人还没走远,她缓过尴尬劲就快步追上去,“婶子婶子,你的桂花蜜的如何呀?”
大婶没想到她还会追上来,因为刚才的相谈甚欢,此时大婶不但没表现出被冒昧到,还喜滋滋地和她分享。
“这几个味的我都吃过,桂花的更清爽,槐花的则更香甜,至于不加蜜的,更多的是解暑解腻。”
“如此啊——若非我旅居此地,定要全吃个遍!”
大婶被她面上认真、口中贪嘴的率真孩子气逗乐,“你来我们清河城旅居?可是寻亲戚的?”
倘若是寻亲戚,想来下回也要来,迟早能吃够三种口味的冰碗。
乘鸾却摇摇头:“不是,我和我哥一起,打算去辰墟探亲,恰好进过此地。”
说着,她一脸神秘地看着大婶,“婶子,你知道我和我哥怎么会大老远跑去邻国寻亲么?”
大婶诚实摇头,跟着乘鸾压低声音,凑近她问:“为何?”
乘鸾心底有些得意,她就说,好奇是各族的通病,自己这样的,偶尔能为满足一次好奇心搏命的,只是稍微特殊一点而已。
“我们要去看的人,是我们的长姐!前些年我们家穷,全家都瘦的跟架骷髅一样,我爹娘就打算过,把我长姐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大婶很懂情绪价值,不仅瞪大了双眼,还“嚯”了一句,见乘鸾停止了,连忙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乘鸾满意了,终于体会到了小灵鼠看到自己着急的神色,为何眼底的喜意难以掩饰。
“然后被我长姐晓得了!她自然不肯,我爹娘见她态度强硬,也咬牙不提这事,只求家里几口不被饿死。
“可我长姐还老觉得自己会被卖掉,我也理解她,毕竟亲生父母说出要卖自己的话,就能打破过往好多好多年的平和安逸。只是,她爱上了一个来辰墟行商的辰墟人,还一定要同对方回去!”
“你长姐怎么这样啊!这、这远嫁的闺女就相当于举目无亲啊!”
真有什么事,哪怕她顺利把消息带到星海了,一来一回得多长时间?更别提父母兄弟再过去替她讨公道了。
“是极!”乘鸾一副碰到知音的模样,让大婶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我也不知她如何想的,要说这人是良人,那倒也罢;可时间本就会改变一个人,更何况他还在辰墟时,就表现出三心二意、脾气不好!”
“啊?这样的你姐也抓着不放?”
“对啊,她非说家里没她的容身之所,只有那人乐意收留她。可、可……”
大婶见她难以启齿,虽然心里很焦急,还是耐下性子安慰两句:“别难过了,你先说可是怎么了?”
乘鸾顺坡下驴,面上却快哭了:“可是那人连来我家上一次门、堂堂正正谈一次都不愿,长姐还隐瞒,我哥问到了在花楼当差的小厮,那人明确同我长姐说了,只能让她当妾,她是正经良家子啊!”
这……大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你们最后再劝了你长姐没有?”
乘鸾捂住眼睛,声音哽咽,“劝了,怎么劝、谁劝都没用!这还是我爹娘都去了,嘴里还放心不下她,要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她。”
其实只要大婶认真想想,就能发现漏洞。
最主要的是,谁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主动说起自己家里的密辛?
但此刻大婶已经上头了,她感觉浑身血液争先恐后流向大脑,竟不分场合愤愤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完,她才意识到对面这人,可是她说的人的妹妹,讪讪看向乘鸾,想要解释。
乘鸾内心毫无波澜,谁叫她没这么个姐呢;对着大婶还是表现得难堪、痛苦又善解人意。
“没事的大婶,我也知道你并无恶意……”
大婶更心疼这姑娘了。
于是乘鸾瞧准时机,扯了那么多天花乱坠的,终于图穷匕见。
“对了婶子,我们刚来,听说清河城晚上不能出门,还要紧锁门窗,你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何么?”
“这……”
大婶为难地看着她,见到的全是她压抑不住的好奇,以及意识到也许为难了自己的自责。
左右不是什么秘密了,告诉她又何妨?
“小姑娘,真不是婶子有意瞒着你,婶子怕你知道了害怕。”
乘鸾赶紧摇头,表示自己胆大得很。
见她坚持,大婶咬咬牙,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她们。
没甚特别的,这些她们在昨晚挟持的男人那儿知道的差不多了,这一趟的本意,也不在于此。
“婶子,那你知道被杀害的这些,大多是什么人么?”
被迫回忆起更多不美好的记忆,大婶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努力回想,“我不太清楚,只是好像没见过他们的亲友闹过。”
乘鸾与阿生对视一眼,这无疑肯定了他们之前的预想。
大婶脸上全是对这件事的抗拒,乘鸾知道问到这儿算不错的了,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用一个编造的故事,换她回忆回忆瘆人的惨案,怎么看都是她亏了。
“多谢你呀婶子。”
大婶摆摆手,随意再聊了几句就与他们彻底分别。
之后他们使用差不多的方法,先套点近乎,再问他们想知道的,如此下来,日暮时分他们又陆续问到了五六个人。
这些人的话大差不差,他们主要是问到了,受害者们基本上都没什么本事。
继续游走在清河城的大街上,乘鸾与阿生商量着,“咱们今晚就行动?”
阿生却不似往常那般无条件支持她:“要不今晚先找个地方,你先好好睡一夜?”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乘鸾摇头表示不用,还不忘冲他甜甜一笑。
“我没事,又不是泥捏的,还是先把诡雾除了,除完我也好安心休息呀!”
再说了,他不放心自己,自己当然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而再等下去,多一天隐患就大一点,还是早早办完得好。
阿生不说话,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勉强的神情来,但却失败了。
他松了口气,嗓音一如既往的让人如沐春风里:“好吧,你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同我讲。”
乘鸾点头,那当然,身体不舒服还执意抓诡雾,那就不叫“舍己为人”了,搞不好还得给他添乱。
她温驯的模样实在叫他看得心痒,狠命掐了掐虎口,感到酸痛无比时,他才平复心绪。
在思考对策的乘鸾完全没发觉,想了一会,突然抚掌,“我想到晚上该怎么诱它出来了!”
这个“它”,无疑指的是在清河城为非作歹的诡雾。
阿生配合地接话:“你想怎么做?”
“我们晚上,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到时候换上一身粗布衣裳,诱它来杀我。”
她这个“来杀我”说得太果断,阿生仿佛被电击中,颤抖一瞬,厉声道,“不行,我不许!”
等对方带着满眼的疑惑、以及还未消散的惊吓望向他时,阿生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
他于是软下语气,近乎哄着她说:“太危险了,让我来,好不好?”
“不好!”
乘鸾没察觉到他身上陡然生起的恐慌,只用理智的眼光评判他的提议,“你长得高高大大的,虽然不是那种一看就不愁吃喝的身材,但浑身气度做不得假,诡雾不见得会想吃你。”
“还是我适合些,我去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阿生眼底是藏不住的悲怆,良久沉默。
没得到他的回应,乘鸾忍不住去看他,他却慌忙避开她的视线。
“你怎么啦?”
她不明白,可还是用撒娇的语气问他。
阿生苦笑,如清河城这个这般投鼠忌器的诡雾,想必实力不会很强劲,不若……答应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