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而然地把那句没珍惜看做了他仍觉自己修习时偷了懒。
于是心眼不大的小狐狸理都没理他,偏过头去看下方的收徒了。
修仙中人耳力自是不差,不过乘鸾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还是听不清为好。
……
“阁主又没请来?”
回话的那人垂下脑袋,“阁主不在承泽殿,施诘仙人也不知道阁主去哪了……”
对面的人似乎皱了眉头,挥手时显出几分不耐。
回话的弟子如蒙大赦。
乘鸾越瞧越觉得,瓜主就在她身边。
承泽殿,可不就是身旁这人老呆的地方么?
至于突然从她脑海中蹦出来的“瓜主”是何意,乘鸾自己也说不清。
她冲画晗挤眉弄眼,“喂,他们说的那什么‘阁主’,就是你吧?”
说完对着方才那两人在的方向努努嘴,没等他回话,却自顾自笑出了声。
她总觉得这个“喂”后头,该跟些什么有意思的话。
画晗看不懂她,但她这副生动明媚的样子,叫他有点维持不住表面的清冷。
他消化了会,“嗯哼,你倒是什么都关心。不过你下次能不能别用一个‘喂’字指代我?”
画晗的话,乘鸾老觉得夹枪带刺的,她习惯后还替他找了个借口:兴许人家就是生来如此呢?
“那也没有吧,就是,有一点点关心。”
她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表示只有这么点关心。
画晗没憋住,嗤笑出声。
见惯了他的嘲讽和面无表情,乘鸾对这声不参讽刺意味、只是听上去像嘲笑的笑接受良好。
“不叫‘喂’,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便你。”
“好吧好吧。不过他们叫你,你为何不下去?”
上面下面怎样看不是看?何况在上面她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嗯,或许这位就喜欢偷着来的?
乘鸾噗嗤笑出了声,本就想笑一会,可这时再看他这副正经人的样子,越看越好笑。
迫不得已,她拿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被人发现。
不过一抽一抽的肩膀昭示着她并未停止笑。
画晗只觉莫名其妙,她笑得就像快断气了一样,什么事这么好笑?
“别我好心带你看戏,你待会还要讹我丹药。”
孰不知乘鸾听到后,笑得更起劲了——众所周知,爆笑时,不管让你发笑的人怎么做,都是在进一步激起你的笑点。
画晗无言,转过身彻底不理她了。
他转过身去后,乘鸾也渐渐平复下来,注意力放到了底下的大典上。
——
“你个泼皮无赖!这弟子是冰、风两系天赋,理应拜入本尊门下!”
朝天阙上上下下都是一身白袍,乘鸾只能从身形、外貌上区分。
瘦高个这么一说,她在上头看着也觉得在理。
而且这个瘦高个长得就是一副快羽化飞升的模样,袖口烈烈,一看就是风系大能。
他对面的胖老头却说:“胡说八道!此子冰系天赋极好,风系不过尔尔的水平,去你那里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孩子,你不如来老头子我门下,你跟着我修冰系天赋,仙力绝对一日千里!”
“你、你,跟着你他的风系天赋只能作废了!”
“这话说的,难道跟你?你当年修冰系,百年也修不出人家五十年的水准!跟着你,这孩子才是狼入虎口!”
乘鸾不忍直视。
两位看上去稳重成熟的仙人,对喷时是真真切切的“对喷”。
而且,“狼入虎口”,是这么用的么?
画晗这时说:“怎么样,有意思吧?”
这时候的他,看上去也不像什么仙尊,倒像是一个,给了她一颗糖,眼巴巴讨夸的小孩。
乘鸾摇摇头,她如何会这般做想?
怕这祖宗以为自己摇头是说“不好看”,她赶紧回道:“有趣极了,朝天阙的仙人们也是,妙语连珠哈哈……”
夸到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画晗不计较,等到收徒大典快结束时说要走。
乘鸾心想,你爱走不走,还看着我做甚?
她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索性今日看得也得趣,没计较这许多。
——
自那次“看戏”后,她与画晗之间的距离,在她单方面看来是缩小不少。
一日她早早挥完三万下,好奇心驱使下,屁颠颠跑到坐在竹椅上的画晗身前——这日画晗心血来潮,将乘鸾赶回无极殿练剑,恰巧今日无事,他就搬了把竹椅坐在杏花树下。
“画晗——”
画晗正在拭剑,说不出是漫不经心还是专心致志,明明手上动作随意,但听到乘鸾故意脱长音唤自己时,亦不曾抬上半分眼帘去望她一眼。
他不理自己,乘鸾也不恼,装作才发现他手中的剑似的,表现出的惊讶十分夸张。
“咦,这是什么!”
他手里的剑,不单单只有一丝不苟的白,剑柄处还流转着赤色。目前看来,这剑算是乘鸾在朝天阙见过的唯二异色之一了。
她好奇极了,蹲在他身前眨巴着眼睛去看他,一看就在装乖买巧。
画晗哪见过她这个样子?
但他这个人坏心眼得很,故意不去看她,端的是一派内心毫无波动的高人做派。
“这个?你莫非瞧不出这是个什么?”
乘鸾听了他带刺的话,也依旧笑嘻嘻的,“自然看得出啦,只是我没见过这么帅的剑,你就跟我说说它嘛?”
她心里想的却是,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脸?!自己好声好气同他讲话,他还要阴阳怪气。
表面笑嘻嘻,内心早就吐槽了他八百遍。
她哪里知道某个傲娇怪的想法?
傲娇怪想的却是,她好好的、说话就说话,撒什么娇?
画晗有些不自在。
此时他再开口就隐隐透着几分沙哑了,只不过乘鸾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也就没察觉这点不同。
“这把剑叫‘孟春客’,是我前些日子请素衣长老打的。它的剑身用的是熔铁所制,料想会与你相配。”画晗把剑递给她。
乘鸾接过后还没反应过来,“给我的?”
她以为瞧他认真擦拭的样子,这把剑应当是他的本命剑。
不过这剑是真不错。乘鸾美滋滋拿着把玩,觉得他也是终于做了件人事。
哦,前些日子他还送了自己灼瞳呢,虽然也不忘吓唬吓唬她。
可他怎么老送自己东西?难道看上自己了,就算自己没有冰系天赋,也想曲线收自己为徒?若是这样,算他还有几分眼光!
“那你的剑是什么样的呀?”
乘鸾握着手里的剑,说不遗憾是假的。
她爱看人间来的话本子。
那些话本里都说,宗门弟子的剑都是要去一个叫“剑冢”的地方拿的。说不准,与你用过同样一把剑的人,还是某个大能呢。不过听画晗这意思,这把叫“孟春客”的剑是一把新剑,就是不知道画晗的剑有没有这等渊源了。
“我没有剑。”
他说得倒是风轻云淡的,乘鸾听后却是震惊不已,“你没有剑?”
他不是练剑的吗,怎么会没有剑?
“那,你当时做人徒弟学剑的时候,你师父没有给你吗?”
“就像你今日给我的这样。”她补充道。
他们虽不算正经师徒,但他教她练剑,这也勉强算半个了。
师父?画晗望进她满目春水之中,想到什么,语调不明,“那你说说,我师父为何没给我剑?”
乘鸾翻了个白眼,她上哪知道去?
她不搭理他,低头看手中的剑。
剑身流畅,闪烁着森森寒光。乘鸾有些怕割到自己,合上剑鞘,转而摸起圆润的剑柄。
“这个是……杏花?!”
乘鸾摸着手心那枚杏花玉雕,它被当做了剑穗挂在剑上。
画晗又不出声,不过她倒是习惯了。
只是这杏花栩栩如生,她好像看到了一朵真正娇嫩欲滴的花。
这朵花被一双手插在了女子的鬓发之间。
……
好似恍惚之间,回忆里出现了一个俊逸少年,含笑折了朵开得最娇的花——因为这朵花并不在树的下头,少年还运起了轻功,宛若蛟龙,风姿绰绰。
然后,笑起来比花还好看的少年轻轻把花簪在了“她”的鬓间。
少年还笑着,嗓音温润,如二月清泉潺潺流过山涧溪石:“哎呀,挑来挑去也没选到一枝好看的——都怪师父实在是太好看了……”
师父?
这应当是族里哪位前辈的传承里混下来的吧。
会是多久之前的呢?
十年、百年?
乘鸾看不清少年的容貌,只是下意识觉得,他的眼神一定是炽烈而真挚的。
……
“自然是杏花,不然这把剑为何叫孟春客?”
生于孟春,做客暮春。
一个来自孟春的客人。
画晗手指敲击着竹椅的扶手,眸子里不知转过了些什么。
乘鸾回过神,没说话,只是手上还无意识抚摸着那枚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