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童子忽地转身,背后却露出另一番样貌来,红衣白鞋,团髻垂发,一样的脸,却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那小姑娘樱桃小口张开,尖声大喊:“不敬!不敬!!不敬!!!”
见生一阵恶寒,原来这白纸似的童子竟然是一正一反两个人贴在一起的,不,不是人,生成这种模样,怎么会是人?而驭使这种东西的金花娘娘,不知又会是什么样邪异的存在!
曲烛冷笑一声,手一扬,凭空捉出一只笔来,上面蘸饱了丹砂,笔走游龙,行云流水、虚虚画出一道殷红的咒印。
“神行千里,起!”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虚化成一道残影,跃出院墙,不见踪迹。
那红衣女童狂怒地尖啸一声,硬生生从白衣童子身上撕裂开来,追了过去。
两人撕开的身体连接处,没有血。跪在地上的尤铁头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自顾自将那两枚白丸子握在手心,细细地舔,吃吃笑个不停。
“金花娘娘有请。”
白衣童子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见生走上前:“我随你去。”
白衣童子定了定,瞳仁上翻,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来了,见生想,的的确确是有什么透过这童子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片刻后,童子转身迈着僵硬的脚步,向前走去。
见生跟了上去。
那三十六个没有了音讯的人,是否都在申首城中,是否都是被这样带去见了金花娘娘?
见了金花娘娘,又会怎样?
但至少那个宋福满,还活着,也还记得家中妻儿,只是说要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他边走边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一个荒弃的院子里,有人悄悄从门缝中看了过来。
“我的个天娘哩……”李包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修仙去的小哥么,怎么也到了这里哩!”他回头对身后同样跪伏着向外看的健壮汉子道,“孙老大,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哥变成神仙,回来救我们哩!”
他身后的,正是半个月前、从随州城中过来寻人的捕快班头孙廷贵,人称孙老大。
孙老大道:“刚刚过去的,是修士?”
李包子道:“是哩,十年前去仙山上修行,样子一点都没变哩!”
孙老大道:“行,那我们缀远点,跟过去看看!若有机会,看能不能搭把手,把那……那东西灭了!”他想起十几日前兄弟的惨状,眼光狠厉起来,将陌刀在腰后别好,往地上啐了一口,“管你是神是怪,害了我的兄弟,都要让你有来无回!”
见生跟着白衣童子,走到一处颇为气派的府邸前,看上去像是申首城的府衙,只是如今大门前并没有兵士皂吏驻守,大门紧闭,白衣童子上前,将大门推开一道缝隙,先是挤了半个身子进去,接着回头,对见生招招手。
那童子的后背方才被撕裂,却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可怕景象,反倒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仿佛这个人就是纸做成的,只不过是被层层衣物包裹起来,装成了个活人的样子。
见生深深吸口气,四处张望一番,只见街上零零落落走着几个人,或是自言自语、或是盯着什么发怔,衣服都是破破烂烂,却各个体态丰腴、脸色白皙红润,一时间和那些守在城门口等着带青年男子回家的住民相比,也不知哪些更古怪。
看了一圈,看不到曲烛的影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见生定定神,跟着白衣童子迈入门中。
一进去,那股古怪的肉香更明显了。而且,不同于在尤铁头家中闻到的,这里的肉香,更加富有生机,那种充斥了腾腾热气的生命力,几乎充溢在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里,让见生忍不住也有些燥热起来。
他想了想,开口道:“小兄弟,现在是要带我去见金花娘娘么?”
本来也没指望那童子回答,不料童子没有回头,声音却从前面传出来:“非也。娘娘夜里才肯出行。”
“哦。”见生应一声,又问,“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称呼?”
那童子步子忽然停下来,见生一惊,就见童子的头颅蓦地一拧,直接转到身后,双眼圆睁:“吾乃白花,你竟不知?”
“……原来是红花童子。”
申首城的另一边,曲烛蹲在房顶上,看着那红衣女童四肢尽折,跌落院中,头颅、手脚、心口都被寸许长的黑钉死死钉在地上,渐渐化为一滩污血。
血水中,浸泡着一个圆滚滚、赤红色、拳头大小的丸子,表面布满密集的褶皱,还在微微起伏,仿佛内里有活物,在缓缓地呼吸。
院中本还有一位老妇人,此时正瑟瑟缩在墙角,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曲烛跳落院中,从怀中掏了块帕子,嫌弃地垫在手心,将那个红丸子捏起来,随意甩了甩血水,然后走到老妇人面前,道:“吞了它。”
红丸香气极其浓郁、像是熟透了的烂肉,令人闻之作呕。老妇人连连摇头,口中呜咽不成言语,曲烛失去耐心,卡住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拎起来,强行将红丸子塞进她的喉咙里,接着松开手,任那老妇人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