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平,意难平,当如何?
见生静默数息,忽然起身,对着身边枯树打量一会,抬起冻得僵直的手臂,从院中拿起干活用的镰刀,用力砍下一段手腕粗细的枯枝。
既然不平,不平则鸣。
那截枯枝横在手心,他继续一点点去掉细小的杂枝枯叶,神情专注,像是在完成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夜色浓黑如墨,远山叠峦如嶂,那只劣魔看再没有鲜血舔食,早不知游去了哪里,小河镇的人们尚在酣睡,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见生一人。
如此不平,便也追去看看,看看那些人追逐的入紫宸、修仙途、问鼎大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是否凡人一生注定庸庸碌碌,是否庸碌一定就是错的?
见生有不平事三,但这三桩不平事,都是因为自己蠢且轻信,怨不得别人。
惟有祁非时——
他当时中剑倒地,心头剧痛,意识模糊,却依然听到了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本命兵器。
证道之恩。
还有那句——“我心悦你”。
连在一起,如此可笑,又是如此可悲。
可笑他相信祁非时的心悦是真,可悲这份心悦不过是他获得本命兵器的工具而已。
何等轻侮,何等傲慢!
见生将桃枝削出尖头,走到门口杂物箱中,翻出一截破旧麻布,一圈圈缠在另一头,当作抓手。
长路漫漫,他也需要一样武器,即使这武器只是一段桃枝。
桃枝剑逐渐成型,见生正在削去最后的木屑,忽然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在低矮的院墙之外。
他停下手中动作,不着痕迹地向后躲在门后的阴影中。
这种时候,谁会来这里?!
动静停了片刻,又重新响起来,细细听去,衣物摩擦发出的轻响中,还夹杂了窃窃私语。
“……是这哩?”
“……没错哩!”
“确定没人哩?”
“没有,观察好多天哩,原来住着人,后来不知去哪儿哩。”
“走。”
“走!”
柴门大敞,祁非时离开时自然不会挂念关门这样的小事。两条黑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了一番,慢慢走进院中来。
夜色中只能看到两个大概的轮廓,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那矮胖黑影打头阵,迈着方步径直往里走,高瘦黑影犹豫不决似的,一步三挪跟在后面。矮胖黑影摸索到屋子门口,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火石打亮。
擦——
火光下映出见生的脸,面无表情看着他。
“鬼呀!——”
矮胖黑影惨叫一声,转头就跑,腿弯不知被什么重重打了一下,他一个踉跄,摔在紧随其后的高瘦黑影身上,两人立即滚成一团,又是哀嚎又是哭叫,吵得本来栖息在房檐下的寒鸦“嗷——”一声长啼,振振翅膀飞走了。
擦——
又是一声轻响,这回是见生用火石打亮了油灯,一星如豆的灯火飘荡在黑暗中,最后缓缓飘到了黑影旁边——见生举了灯,蹲下身打量这两位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
本来还在担心是不是祁非时派人来看自己死透了没,看到灯下两张脸,见生立即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同样蜡黄的面皮上,一个是脸颊浮肿,眯眼阔嘴,一个是瘪腮枯瘦,下颌包天,实在是丑得各有特色、别具一格。
以祁非时那般挑剔的性子,决计不会派出这样两个人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