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浸透了泥土，那具身躯却慢慢化为尘土。腾简并不显得意外，只坐在树桩旁，略做休息。

他当然没有杀死阿修。

如果对方是那么容易就杀死的人物，他们也不会纠缠这几年。而今的状况，不过是他毁了对方的一具分身——从阿修毫不迟疑吃下陆离给的糖开始，腾简就在怀疑，而后的打斗试探与那坛酒，不过是让他确信。

真正的阿修，对于入口的东西，可没有那么不设防。

狡兔三窟的家伙，下九流的杂术学得多，有分身也不稀奇。恐怕他本人根本没有前来阵法大会……不过腾简也不恼自己被骗，他很清楚，能和他打成这样的，就算是分身，也约等于半个阿修了。

他必定是分了神魂在这假人上头，腾简斩了分身，阿修也就受了重创。少说半年不能出来兴风作浪，叫腾简觉着难得痛快。

可他又不明白——

【为什么？】

这种程度的分身，阿修也绝不会有多的。可他只拿来逗一逗陆离，耍一耍他么？似乎很亏，全然不是那人的风格。

但腾简懒得去想。

他太疲惫了。不是因刚才的打斗而疲惫，不是因为近日的奔波而疲惫，是一种心灵上的疲累。或许是因为他已有些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也或许只是因为一句话：

【你真脏。】

借着月色，腾简看到血水中的自己。伤痕累累，形容狼狈。他真脏，但他知道，刺痛他的，阿修所指的，绝非尘土与血污。

【你真脏。】

他仿佛听到阿修大笑：

【你竟妄想用这么脏的手，去捧起月亮！】

夜色之中响起苦笑，和着风声，像是哭诉。低低地响了一会儿，又归于沉寂。

-

陆昭昭是真不知道阿修在发什么神经了。

她当然已回归自己的生活。在那天之后，腾简也好，阿修也好，都未再次露面。倒是陆昭昭翻看【人际】界面，可见阿修的好感度如过山车般翻腾，持续几日，几乎每次打开看，数值都大不相同。

陆昭昭：“……？”

《寻仙录》这么保守的好感度统计，都被他搞得这么抽风，可见此人心绪究竟有多么的不平静。最令陆昭昭震撼的是，在阿修身上，她史无前例地看到了跌破-60%的绿花——

陆昭昭：“？？？”

她不理解！并大为震撼！！作为一个团宠万人迷、神颜美少女，陆昭昭见过的负好感屈指可数；而像阿修这样一直是正数，忽然掉到深恶痛疾水准的——只此一家。

一次对视，让阿修为她创下好感度新低。

不过鉴于此人数值一直波动，-60%的绿花也只是昙花一现。陆昭昭观察一番，发现绿花大约在-71%～50%之间波动，而粉花则时而0%，时而80%，癫得令人匪夷所思。

陆昭昭看不懂，她决定发个消息慰问一下。然而连“巧儿”都毫无回应，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又恰是祸不单行。这边阿修已掉线，那边腾简也出了点岔子。那是分别几天后，陆昭昭收到了一份署名腾简的包裹，其中除去几份颇为珍稀的铸剑材料，还附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两行：

【玉牌已毁，勿复相见。

祝君安好，勿念。】

陆昭昭看了那封信很久，终究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她就这么失去了1.5个朋友。

这让少女的心绪变得很惆怅，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干脆又和亲友贴贴，变小来把他们祸害个遍。今天折腾孟锦迎，明天折腾蔡阳漫，连着缠了崔玄麒三天——美其名曰庆祝他擂台得胜。

以及——麒麒师侄在台上，也是很帅的呢！！

如此，生活倒也充实。修炼，逛街，亲友团建，安济会线上会议……出奇地并无什么波澜。她的好运似乎也回来了，在拍卖会上几乎贴着起拍价拍到了好几样好物，其中包含了三瓶极品丰血益气丹，对补充气血、稳固根基极为适用。

陆昭昭很高兴。玉怜香很忧虑：“……阿离不会乱用的，对吧？”

陆昭昭：“……”

“……对吧？”

她只好老实发誓，绝不乱用伏惟尚飨。玉怜香则打算找萧聿说说，回头开炉再给她炼些各色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但也强调不能随便吃，所谓“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养身丹，也是要很注意用量的。

陆昭昭嗯嗯哼哼地应承下来。

秦令雪和司空琢则一去就是十好几日。中途自然和陆昭昭联系过，讲了讲具体情况。起因是二人闲着没事找地方打了一架，后又提及当年之事，两个大修士想干就干，一拍即合奔魔域去了。

进去之前特地嘱咐温影承和玉怜香看好孩子……着实断联了一阵子。搞得陆昭昭心里头有点七上八下，秦令雪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东看西看、东摸西摸。

秦大螃蟹就变成红烧蟹：“陆昭昭你摸哪儿呢——”

陆昭昭：“我检查下你有没有受伤！”

好在大螃蟹品相完好，令昭心大慰。秦令雪不自在地整理好衣服，嘀咕：“……越发没规矩了。”

陆昭昭：“？我是跟谁学的？”

拜入大螃蟹门下，变成小螃蟹不是很正常的？再说这人进妙龄少女房间都翻窗的，这会儿倒是指责她没规矩——

小昭伸出魔爪：“哇！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规矩！！”

“？！喂等——”

“挠痒痒攻击——”

“……”

“……？”

少女把少男按在床上，两人面面相觑。陆昭昭大为震撼：“你没有痒痒肉？！”

“那是什么？”

陆昭昭是真不清楚：这到底是秦令雪的个人体质，还是大修士就是不怕挠痒痒呢？？

-

十一月，陆昭昭回了天衍宗。

不是她不想多待一阵子，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反倒她越是待着，闻讯而来的修士越多，正道魔修都有，局面越发混乱。

听玉怜香道，连曦光卫内部也因大量招新变得很乱。加上陆昭昭确实也就对阵法看个热闹，想想还是不要继续给温影承添乱了。

只是遗憾没能看完师侄们的所有比赛……

“这算什么呢？你想看我们布阵，回头随时给你展示啊！”崔崧瑶爽朗道，又奇怪挠头：“倒是师弟两个铆足了劲儿……虽说有斗志是好事，但我总觉得他俩在刻意耍帅……”

崔玄麒：“……咳咳。”

蔡阳漫：“唔……”

温影承对此一笑而过，叮嘱：“师妹回去好生看家……竹峰阵峰都没几个人，托你多照看了。”

陆昭昭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她此次算得上满载而归。怎么不算呢？买到不少东西，秦令雪又前后两次给她搞来了一大堆的魔域特产，连阿修和腾简在她面前走过一遭也未能全身而退，留下礼物若干。

……虽然如果代价是就此失去他们，陆昭昭宁可不要这些礼物。不过说真的，当她整理过后发现此行非但没有花掉多少钱还收了一堆东西，返利达到惊人的1000%时……

陆昭昭：下次还来。(不是)

自然，这其中大部分还是秦令雪和司空琢的功劳——陆昭昭真的怀疑他们去掏了什么魔修城主的老家。不仅给她带回许多东西，连秦令雪的修剑材料也拿到好几样，因此他这次回去，估计就可以开始正经的修剑流程了。

秦令雪却说：“我明年再去。”

之前繁琐的准备流程，他还能时不时跑路；真要开始修，恐怕就跑不了。飞泉伤得厉害，秦令雪搞不好要被捆在那边几年甚至几十年，一想到那么久见不到徒弟，他就抓心挠肺的难受。

陆昭昭听他这么说，也很不舍，就默认了；却也道：

“你去修剑也好，我正好要好好修炼的。香香说我经历不少，心境够了，正好静修几年，把修为提上去。”

秦令雪说：“他还算说了句人话。”

他也不是光黏着徒弟，打算趁这段时间再教教她剑术。但在那之前……

陆昭昭举起白……灰鹅：“祝如意！你定是又偷吃我种的菜了！”

鹅之大，两手抓不下……竹峰的外门弟子显然把它照顾得极好，一点委屈也不爱受，神气得很，抻着脖子叼她头发。

陆昭昭捏住它：“坏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