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哑火了,一次尝试损失一管注射器,怎么看都是他亏。
他捡起歪了的针头,又看了看那头猪。
这头猪不像他之前上药的那几头奄奄一息,病稍轻一点,所以痛了会挣扎,这是难免的,不怪这位女同志,只不过,心里还是摇摇头。
怪他自己,怎么就以为找到了个好苗子,就想试试她的斤两,哪知道反应不够快、观察能力也不够仔细。
这个猪圈里并排的有八头猪,他是从西到东连着给两头猪注射了药,这个女同志顺着他注射的次序,选了第三头猪注射。
而这头猪和之前两头的明显差别是,它没有先前两头那么虚弱,腿和小尾巴不时动动,还留有一点劲,不能没有措施地上药。
他会在给猪注射前拍拍猪,这不是安抚而是试探猪还有没有余力。唉,他每一个动作都不是没用的,只不过他看好的这个女同志显然是没有多想,大概以为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如果是他,他会跳过这头去注射顺数第四头,可以避免刚刚猪挣扎的情况,这就是犯了习惯性经验的错误。
除了这个还有反应能力,哪能碰到意外就怔愣不动,什么时候都不能呆滞,要是今儿个不是猪,是头牛,那牛蹄子一踢,不躲开的话人轻则重伤,重则完蛋。
唉,她太年轻,自己也太草率,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呢,找药准确和准备周全并不代表就适宜吃他们这个行当。
刚才猪一动这女同志就懵了,要不是旁边那个黄毛丫头抓了她一把,怕是那歪了的针头会一下子扎到她自己身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学着点吧。”
陈医生拿绳子把那头猪的四肢绑上,又拿出另一只完好的注射器又演示了一番,直到这个猪圈里的猪都注射了一遍药,他也没有让别的人再试。
注射出了岔子后,配药上倒没出什么岔子,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能帮上一点忙,总算比他自己一个人要清闲点。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陈医生见箩筐里的药还不够需要补充,于是赶别的人去食堂吃饭,临走前又每人发了一张加盖了公社章的饭票,让他们跟着公社的工作人员一同去用餐,自己往防治站赶去。
他心里挂念着防治站里送来的药,尤其是他刚刚才想到,那里头全是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呢,他哪里还有心思吃中饭。
黄小丫拉着马爱香去公社吃饭,路上见马爱香情绪不佳,安慰她:“那不怪你,都是那头猪的错,它狡猾透了,不是好猪。还有那些男同志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说的都是狗屁!”
马爱香心里的挫败只有自己知道,林佩玉给了她表现的机会,她却没有得到陈医生的另眼相看,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退让和好意。
如果是林佩玉来送药是不是就和她的结果不一样,她都看到陈医生那一副惊喜后又失望的表情了,她原本还想证明妇女不比男人差。
但最后,还是差了。
“是我的问题,我不够仔细,不是猪的错。”怎么能把错推卸给猪呢,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话说着就到了公社门口,前头的男同志尤其是抬猪的和扫猪圈的力气用得多,早早的就先跑去食堂了,门口只有她两个人慢吞吞走着。
黄小丫也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安慰的话说了一路早没了,她总觉得忘了什么想不起来,皱着鼻子半晌才拍头惊叫:“啊!把佩玉拉下了,她还在防治站那里理药呢,那饭票也没给她,她不是要饿肚子了。”
“爱香,你先吃饭,我跑得快先去防治站里找她。”
马爱香送黄小丫风风火火离开,扭头便看见她爸站在远处抱着她女儿笑眯眯等着她。
她快步上前接过女儿惊喜,又责怪她爸道:“大冷的天,怎么把妞妞抱来了。”
马宝宝小心递过外孙女,拍拍横跨着的绿布包,爽朗道:“这不是给我家囡囡送午饭来了么,妞妞也想妈妈了。”
“快进去,食堂里暖和。”马爱香那点挫败顿时就在那一声囡囡中飘散了,“爸爸我都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公社分了我们食堂票,有吃的呢。”
马宝宝挺着将军肚不同意:“食堂的饭菜有什么好的,你爸我又不是没来过,连个肉腥都没有,你还要补身子呢,不吃点好的怎么行。”
到了食堂,打开饭盒,一碗莹白的大米饭上盖着满满的大肉块,红烧酱香味,软软糯糯看着就有食欲。
马宝宝看着马爱香吃着他做的午饭,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外孙女只觉得日子过得好极了。但人过的好时,那些从边角爬上的负面情绪又占了上风,马宝宝心里恨恨,“该死的马德,不然他怀里就有两个妞妞了!”
想到人心险恶,马宝宝不放心了,尤其他来的时候,同一批的男同志和女同志泾渭分明,就连他叮嘱过的同村那个男青年也没有和她女儿走近,她女儿和另一个黄毛丫头孤零零两个缀在最后面,看着就像是受了欺负,他一片爱女之心顿时熊熊升起。
“跟爸说,是不是有人给你使绊子了?爸给你教训去。”以前是他不好,为着马德他爹救过自己的命,又看在马德本身在小马村的风评还不错,才把女儿嫁了过去,谁知道赔了他家囡囡的一辈子,他已经愧疚得不行,要是还有其他人不开眼再欺负他家囡囡,他不介意把人捏死。
马爱香没有说话,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半晌才抬眼看她爸:“爸,给我弄套注射器吧。”弄坏的东西总要赔偿的。
“行!”
只不过注射器是人用的那种?还是牲畜用的那种?算了,大不了两种都搞,多问一句都显得他在推脱,对于女儿的要求只要不是摘星星捞月亮他都能答应。
“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