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都是东西咀嚼着,眼睛却目不转睛地透过门缝看着那两个有心事对峙着的人。
“你的顾虑是什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坦诚说出来。”林佩玉先说,她知道如果她没有做主导,他们俩人之间只会不了了之。
马志强踢踢小石子,半晌才道:“你迟早是要回城的,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我们不是一档子人。”
“还有呢。”林佩玉不相信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再问下去,马志强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发一言。
“你没有别的瞒我了。”
为什么不把那些暗地里的付出都说出来,为回城做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不说出来。
“没有了。”马志强还是没说。
“我给过你机会了的。”林佩玉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也气了上来,她想好好谈,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完全撬不开嘴。
她也赌气,既然这样会如你的意,那就随你的意好了。
她气鼓鼓进了屋,把凳子拉远做到离马志强的位置最远的地方。
“聊好了,聊啥了。”
孙建国喝着小酒有点微醺,没见人家一副臭脸,笑呵呵问。
气氛可不是太美,林佩玉小脾气上来,眼睛横斜了孙建国一眼。
说错话了?孙建国挠挠头看着后进来的马志强,小声问着,“你俩……吵架了?”声音还磕磕绊绊的。
“不关你事。”马志强声音瓮瓮的,他现在是失恋的状态,不想搭理人,一进来就见林佩玉坐的离他老远,他就知道人家是真的生气了。
他捂着脸懊恼,怎么就挑今儿的日子摊牌呢,难得气氛很好。
“嘿嘿,不关我事……”孙建国神经大条,喝着酒吃着花生米,一点也读不懂现在的空气应该闭嘴,乐呵呵讲着那家卖手表的事情。
“那孙子明儿个就做新郎了,好没要脸,说是给媳妇买的手表,我昨儿……嗝……见着他没脸皮地带着小林同志那块手表炫耀着,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林佩玉抿着唇气鼓鼓,捞了一个汤圆咬着,味如嚼蜡,想着自己难得先主动还被人家拒绝,很伤面子,都没有分一点心神给孙建国这个醉酒的人。
马志强倒是听了进去,他难过也不妨碍他听小话。
那块卖出去的表和那欠债的两百块钱他得想办法给还上,要让人家怎么带下乡的,怎么带回城去。
明天先去那个碾米厂问问那个海市知青户口的情况,本来问问佩玉会是最好的。
但,他觑一眼这脸庞鼓鼓的姑娘又移开了眼。
刚把人得罪了,她不可能好好说话的,没看平时情绪不外露的人都学会村里那些老娘们飞眼刀子,显然是气狠了。
明儿个先去碾米厂再去公社领今年的小猪,多领几头,多养一些猪,过年也能多分点猪肉。
要是赶不上回城还债,他就要了户口地址每月给寄过去。
马志强心里想了很多,嘴上一句不显。
“志强啊,你看我这大红花好看不?”孙建国从角落里扯出一块大红花的红绸布,喜滋滋给他兄弟身上比划着,“真喜庆,我可跑得快把这红绸布给截下来了,不然就大队长那老抠的人指定表彰完就给收回去了,还好我手快……嗝……到时候留给你俩结婚时候用,兄弟我够义气吧。”
“义气义气。”
孙建国整张脸都歪到贴到马志强脸上,马志强把他推开想让他坐正,但喝醉酒的人就是个软骨头,正是正不起来的。
义气个鬼,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哪里还能和她结婚。
“呵呵,真好。”孙建国迷迷糊糊靠在腿上睡着了。
马志强抖腿都抖不开这货,只能认命随他靠着。
“天晚了,我走了。”林佩玉见这场景也没了待下去的意思。
“我送你。”他想起身却挪不开腿上的人。
林佩玉见黏黏糊糊分不开的两个人,眼睫低垂,冷淡道:“不必了,睡你俩的吧。”
马志强目送她离开,嘴里喃喃:“她又同我客气了,她又淡淡的了。”
回应他的只有孙建国的呼噜声。
一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第二天被清晨的炮仗吵醒,林佩玉眼睛底下都是一阵乌青,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日子又过得没滋味起来。
睡不着了,索性起床走路去。
今天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子沾了潮湿的寒意,落在头发上瞬间化成了水珠,她好像忘记带伞了。
门外的天空灰白一片,笼罩在远处的山脉起伏,像一副泼墨般的写意山水画。
她把院门合上,打算玩一把失恋的恣意,什么雪,都抵不过她的情绪。
雪好像突然在她一方天地散去,她抬头看去。
见一把黑伞倾斜在她的头上。
她面无表情的脸总算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总算还没有蠢到家,记得一早来承认错误,如果是这样,她倒是能原谅他昨天的一切。
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但转身飞扬起的马尾还是划过一道愉悦的弧度。
笑容灿烂。
片刻,看清来人时又落了下去。
宝蓝色毛衣。
木质冷香。
熟悉的清洌气息。
她脚步趔趄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