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背着过来沉甸甸的,以为可以用上一辈子的东西,都用完了。
好似那些藕断丝连的疼爱在这一刻完全断裂。
那个家的痕迹越来越少,也许再过半年,也只剩这些纪念品,提醒她过去十七年不是大梦一场。
明明外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可是她的心底是一片荒芜,沉浸在自己的孤寂中。
今晚就是大年夜,她仍旧没等到只字片语。
比较是最难熬的枷锁,牢牢锁住她。
她深呼吸一口,把目光从行李箱挪开,提醒自己:“你是在赎罪,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这样就好。”
她强迫自己把全副心神放在当前的处境上,忙碌能带走多余的情绪,她把柜子里的东西摊开来,盘点自己的所有物,计划明年要怎么过。
锅碗瓢盆热水瓶是公用的,她还剩下两件棉袄,两条棉裤,单薄的衣裤三套,一双棉鞋一双单鞋两双草鞋。
除了这些,柠檬味的肥皂也没有了,用的是孙建国从公社买来的土肥皂,没有香味有股刺鼻的皂味,除了三块八毛六分钱和一些票,只剩下她左手腕的手表还值点钱。
她不太想打这只表的主意,这只表对她的意义不简单,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她用虎口掐了掐手表带,松松垮垮还能放下一根手指,她把搭扣打开往里扣紧一格,但又太紧。
尺寸不合适了,连表都在证明她不适合拥有了。
也好。
她索性把它给摘下,拿手帕擦干净包好收起来,准备卖的东西还是少点使用痕迹才能卖得价高一点。
今年扛过去了,明年开春怕是没有今年好过,要抓紧把这块表给卖了换点粮食和布料过冬储备。
正想着要怎么托人卖高价,杜丽丽的声音就先从外头传了进来。
“快点拿碗去,今天大队分猪,我们知青也可以分到三两肉。”
不难听出这声音里蕴含的喜意。
她把大围巾从头上解下,掸走上面的雪,笑容满脸,还挑了个大个的碗接着说:“建国说了,这次的肉给我们留好的部位,肥肉多可以炼油,猪油冻上可以放好久,能吃到开春呢。
今儿个晚上我先炸点油出来,我都好久没吃上油腥了,真馋了,过年真是好。”
林佩玉再多的也被杜丽丽带动着对猪肉有了期待,那副画面让人听着有了盼头,她也确实好久没吃肉了。
一步一步先顾好眼前的吧。
她去灶间拿碗。
“砰”一声,碗从她的手里溜走,碎在地上。
片刻她的手指有了尖锐的痛感。
一滴两滴,红色黏稠的血顺着指尖滑落下来,滴在瓷白的碎片上。
白与红的碰撞,鲜艳又显眼。
她把手上戳进肉里的碎片给拔掉,含着流血的手指,皱眉看着那块碎片。
有这么巧的事,碎片还能反弹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大过年的,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杜丽丽责怪地说了一句,立马又双手合十重复着那四个字。
“手有点滑,没拿住。”她也不知怎么就没抓住,她也只是费解了一会儿,立马拿过角落里的苕帚和簸箕把碎渣都收拾到一起。
“你这手本就长了冻疮还被划个口子,我跟你讲,有些活你就得示弱让男人干,自己挺着干嘛。”
杜丽丽迷信地拜完空气,可不敢让这伤兵再拿了,她把两个碗叠在一起。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生肉要拿碗,大家拿她也拿,总有点道理在里面。
“喏,我的汤婆子给你,这可是我让家里人给我带的,我去年没经验也和你一样硬扛,也长满了冻疮,今年我有了准备,两只手可都好得很呢。”杜丽丽被孙建国叮嘱过要对林佩玉好点,她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怀里被塞进一个小南瓜样的汤婆子,上面包着一层绣着鸳鸯戏水的黄色毛巾。
林佩玉眨了眨眼还没说感谢的话,就被推着往前走。
这动作未免过于亲昵了,好似她们还不到这种程度,她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走走,这东西难买,等下让孙建国给你留心碰一个。”杜丽丽还以为她的僵硬是在想这汤婆子哪里买的,忙把这采买的活丢给孙建国。
她推着人走,一颗心都在猪肉上,这分猪在山上,去晚了人就挤不进去了,哪怕留了好肉,这早吃上一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