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转过身笑脸就落了下来,他往院门口走去,随意一推门,门晃动了几下但是没开,他手一顿,靠近门缝眯眼见到了横着的门栓。
他习惯性从裤兜里摸东西,在掏出那一刻停住,往后退一步用余光扫了眼不远处没有挪步的孙建国。
他平静下内心的急躁,收回东西,脸色沉郁得难看。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他讨厌这种感觉。
半晌,他柔和了面容,规律地敲了敲院门,耐心等待。
“谁啊?”
陌生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谨慎,马德恍然大悟,他笑着说了来意,又举起手里的篮子:“家里生了双胞胎,给大家分分鸡蛋,沾沾喜气。”
林佩玉能从门缝看见那人的大致样子和一篮子鸡蛋,但她没有随意把人放进来,她示意放门外就行,那人倒是很识趣地留下鸡蛋就走。
林佩玉原地等了一会儿,听见孙建国和那人的交谈,她才拿下门闩打开门。
她探头出来见不远处守着的孙建国,感激一笑,被保护的安全感和偏爱感充斥胸间,难以用言语诉说,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放地上,这包烟不足以表示她的感谢。
孙建国看懂了林佩玉的意思,他走过去看是什么东西,见是一包精美不知名牌子的烟,他挠挠头不好意思,但看留烟的主人已经关门离去,他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捡了起来。
他就是在院子外面晃荡,哪里值得这么一盒烟,他嘴角扬起笑容,亲了那盒烟一口,连连感慨赚大了,这么好的东西。
这下更加心甘情愿守着了。
林佩玉把那篮子鸡蛋放到厨房桌子上,跟李琴说了一声谁送的,便不管那鸡蛋了。
李琴眼睛跟钩子一样把林佩玉上下刮了一遍,才慢吞吞从床上下来,自然地拿走那篮鸡蛋,她掀开红布数了数,撇嘴:“就这几个,真小气”。
说着就敲开一个大的拿到了床上坐着吃,没一会儿她的床边边散落了一堆破碎鸡蛋壳和瓜子壳。
林佩玉皱着眉望去,怕这地上引来虫子和蚂蚁,欲言又止,但她还没张口就被李琴噎回去:“地脏了我等会儿会扫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心管别人的闲事管出事来。”
这么难听又似乎意有所指的话自然不是善意,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谁都看谁不上眼。
等其他人中午回来怎么分鸡蛋和怎么商量回礼暂且不说。
林佩玉时刻关注的那个人也没有半点越轨的行为,她的守株待兔全没有用处,日子看似毫无波澜地过去。
除了几个面色蜡黄得越发严重的女知青,以及从一日三餐减少至一日两餐甚至一日一顿的饭食,好似还跟先前一样。
但有些区别就在一些小事里凸显。
林佩玉在一天内婉拒了几个借粮的女知青,那些饿狠了的女知青没有纠缠或是死皮赖脸,而是非常有默契中午延迟回来,每次回来都带回一小把稻穗,宝贝似地捣碎煮熟混着稻壳吃进去。
两顿下来,她也明白了。
收稻到了尾声,也意味着村里年初分的口粮也差不多吃到了头,尤其是她们这些瘦弱的女知青,力气不够,公分也挣不全,一整年下来和男同志们差不少粮食。
这些缺少的粮食分摊下来,吃到现在就该是勒紧裤腰带饿肚子的时候,简而言之她们快要断粮了。
好在,稻子已经收完,田里遗落的穗子还可以应急。
这些稻穗落在田里,队里默认可以捡回家去,不止女知青会去捡,家里孩子多的村里人家也会去捡,还会发动家里的小孩子都捡走,毕竟谁也不嫌粮食多。
捡的人多了,留下的穗子就少了,延迟回来只为了可以多找些遗落的稻谷,多吃一口也好。
厨房里变得泾渭分明,存粮多的仍旧到点做饭,外出找稻穗的迟迟才开火。
桌子上的饭食都体现出每个人的贫富差异,从糙米饭到玉米饼再到混着稻壳的粥。
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仿佛此刻的差异像是一根拉紧的弦,稍微大声点都会崩断,造成不可挽救的混乱。
只有轻微的吃饭声中,一声带着仇恨的怒吼突如其来,划破了此刻摇摇欲坠的宁静。
“谁他妈偷我粮食了!”
筷子掉落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响起,在如今这一声质问中显得并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