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定国揉了揉眉心,接过媳妇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说了,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我就差这张老脸给踩在地上了。”他这辈子没有为自己开过一点后门,为了这个找回的小女儿他已经破了自己坚守的原则,就连这样换来的也是女儿的质问和不信。
原来时间会给血脉相连的亲情锁上一道道枷锁,时间越长枷锁越重,想要弥补谈何容易。
阮定国挺直的背脊弯了下来。
见她爸整个人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阮芬芳转而把希望投向她妈。
“妈妈,你给我想想办法,我不想下乡,没工作就要下乡,你给我供销社里找个工作,哪怕是临时工也好,之前不是给我留了一个位置吗?”她拽住她妈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俞美玲拍拍女儿的手背,叹气道:“当初是给你供销社留了一个售货员的位置,但你那时偏要去医院当护士,时间长了,那个位置也已经有人了,腾不出来了。”
俞美玲自以为详细的解释会让女儿理解,哪知道听见这话的阮芬芳一声冷笑,推开她的手臂。
“你是在怪我抢林佩玉的工作,你在怪我自不量力抢了你好女儿的工作,现在自食恶果是不是?我算是看透了,你们一家子眼里就只有林佩玉,从来没有我,什么亲生的,你们最看重自己养的!”
阮芬芳像只竖起坚刺的刺猬,任何一点善意都被她推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世界都是被父母辜负的恨意和不甘,无法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俞美玲眼睛湿润,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她哪里会偏心别人。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尽量在补偿,并没有偏心哪一个。”
“没有偏心,那楼上的房间为什么还给她留着,封住不让我进去。”阮芬芳指着楼上问,她又接着说,要把这十七年遭受的委屈都说出来。
“这个家里根本就容不下我,要不是我自己巴巴地找上门来,你们一家四口还和和美美的。就是因为怪我才让我吃苦头,为了当那个狗屁护士,我给自己扎了多少针,我半夜三更不敢睡,在背那些药剂,怕被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嘲笑,又怕她们把我和林佩玉作比较,说我哪哪都不如她,我背后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你们还是看不见。”
不知不觉阮芬芳的脸上都是泪水,怎么擦都止不住,她袖子一擦,赌气摔门而出。
“这个家既然这么不喜欢我,那我就走,你们眼不见心不烦。”
“芬芳啊,芬芳啊!”
阮定国把跟出去的媳妇拦住,他望着女儿跑开的背影沉声道:“让她一个人清醒一下,我们俩也反省一下,她的路不该沿着我们给佩玉安排好的路走,他们的经历不同,适合佩玉的不一定适合芬芳。”
“我怕她出事,她还是个孩子,已经受了那么多年苦,我哪里还舍得她再吃苦。”俞美玲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她怎么摊上这样的事情,亲女儿怨怼,养女儿远离,一家人分崩离析。
“你别哭呀,我没有不管她,我也心疼她,没有工作知青办那边也要两个月才来核实,这段时间我去找找其他部门疏通疏通关系,找个合适的,不让她下乡吃苦。芬芳那里,我会让人偷偷跟着她的,你别担心。”阮定国劝她,又和媳妇商量,:“佩玉的房间她那么在意,你就别封着了。”
俞美玲抬眼,不敢置信地在丈夫的眼睛里看出抉择,这次放弃的是佩玉吗。
阮定国别开眼,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阮芬芳一出门被冷风一吹,脑子就清醒了,她这样不是正好给人可趁之机。
她脚步骤停。
但是要让她回去她也是低不下头咽不下那口气,总要她们当父母亲的三推四请才好,不然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她又走了几步,但是步伐慢了起来,磨蹭半天都没看见人,阮芬芳情绪上头,一跺脚走了。
她就不信,她靠自己还找不到一个临时工的工作。
下乡她是绝对不会去的。
她受了十七年的苦,剩下的日子里就应该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