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温柔又悲凉,让沈姝心中酸涩。她听见他轻道,“笑一笑啊,娉娉。”
娉娉是她的小名。多少次,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温柔地唤她娉娉,如此隐蔽,如此亲昵。而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高高在上的靖王,怎么会认识她,还如此熟稔。
可死者已矣,她再也找不出答案了。
她死了啊,死人怎么会笑呢?沈姝想着,心中酸楚。
如果她不是一支簪子,如果她还活着,她会笑给他看的,也许还会大着胆子抱他一下聊表安慰。
可惜没有如果。她已经死了。
萧玦似是也清楚这一点,没再强求她,收回手指,又定定凝望了她许久,而后转身。
沈姝以为他要离开,正要轻声道别,不料萧玦却是走到正对面的墙边,将墙壁上又一盏兽头灯盏点燃。
七盏兽头大灯全被点燃,将密室照得有如白昼,沈姝心头的狐疑也到了顶点。
火油熊熊燃烧,将密室四角的冰块加速融化,烟与雾缠绕在一起,透露出浓浓的不详。
沈姝感觉自己声音都紧促了些,一眨不眨“盯”着萧玦,“殿下,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萧玦一无所觉,取下第八盏兽灯的灯盏,又回身走向沈姝,脸上是诡异的冷静。沈姝却隐约觉得,他好像又到了不管不顾的疯狂时刻。
萧玦走近棺木,抬手,举盏,下一刻手腕轻翻,将灯盏内的火油尽数倒入了棺木。
他要烧了她。意识到这一点,沈姝并不如何害怕,反倒有些放松——早该如此了。他早该想开,放她离去。
然而她没有料到,倒完火油之后,萧玦随意地将灯盏丢到一边,而后长腿一迈,竟是也跨入了棺木中。
这是要做什么?沈姝心脏提到顶点,焦急地看着萧玦的衣摆也沾上了火油。
这是要做什么?沾上火油他也容易烧起来啊!沈姝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双手,将他推出棺木,推出密室,推得远远的。
可她如何竭尽全力地挣扎,依旧被束缚在一支小小的玉簪中。
“你干什么!你走啊,快走!”她声嘶力竭地大叫,却依然是寂静无声。
萧玦轻轻躺了下来,就在沈姝身边。棺木很大,并不拥挤,沈姝却觉得心脏紧缩成一团,下一刻就能被挤得鲜血淋漓。
“王爷!殿下!你要做什么?你走呀!”沈姝几乎是嘶吼着朝萧玦大喊。
萧玦却只是轻笑,伸手拥住沈姝细削的腰身,将头靠近她臻首。他轻笑,笑意也不知是失望还是讥讽,与沈姝耳语的姿态却是温柔,“他猜忌我,他居然猜忌我……”
天下之大,能猜忌靖王的是谁。沈姝不想思考,她只想让萧玦快走。
“萧玦,活着才有诸多可能!你如此年轻,又是堂堂靖王,为何要走这样的路?!”
然而萧玦只是抱着她,轻柔道,“娉娉,我来找你了。我会保护好你,再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她受的伤害有什么要紧!左右她已经死了,左右萧玦已为她报了仇。何苦再牵连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要你保护,我要你走!”沈姝想大哭,可是身为一缕残魂,她哭不出。
萧玦的气息拂在发簪上,仿佛春风拂过桃花瓣,那般温柔,“娉娉,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伸手抽出沈姝附身的发簪,抬手便那么利落地一扔,正正打中了墙上熊熊燃烧的灯盏。他选的角度何其精妙,灯盏斜斜泼出,燃烧的火油泼出一道弧线,末尾沾上浸了火油的棺木。
“嘭”的一声,火势更大了。
“不要!”沈姝悲鸣。发簪撞上灯盏,瞬时四分五裂,沈姝感觉身体一轻,飘到了满是呛人烟雾的空中。
终于摆脱了发簪的桎梏,沈姝只觉得神思越来越模糊。她拼着最后一点清醒,望了望萧玦。他的衣摆已爬上火焰,他却满目平静,只将她的尸身拥得更紧。
她又望向密室入口,希望能有人来救萧玦。可是没有。
那是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消散的那一刻,沈姝意识到这一点,瞬时痛彻心扉。
*
“这场雨,怎么下得没完呢?”
一道清脆的女声,唤回了沈姝的神思。连绵的春雨中,她缓缓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