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自觉地给一人让开了路,那女子从中间走出,迈步到了众人前方。
她满头青丝绾在脑后,唯有一缕从颈间露出,她神情淡淡的,淡到那双冰烟灰色的眼睛都几乎没有了颜色。
所有人都看着她,却没有人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出她在想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她俯下身,三两下解开了雾九冽脚上的捕兽夹,将他扶起来,就着蹲下的动作,仰头看着他,一派冰冷忽地染上了几分暖色。
“小九,是你吗?”
雾九冽不知道在想什么,鲜血顺着他的腿流下,而他只定定地看着镜黎月。
镜黎月从背包中拿出一包药,细细地上在雾九冽腿上,声调放软:“能站起来吗?”
雾九冽点了点头,然而镜黎月似乎却没有想要他的回答,在他面前蹲下来,向后招了招手,作势要背他。
雾九冽看着镜黎月隐隐约约偏过来的侧脸,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垂下眼眸犹豫一瞬,才不自在地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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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子走到坐在棺材上擦着刀的镜黎月面前,欲言又止道:“黎月,那真是你儿子?”
镜黎月擦拭着刀的手一顿,半抬起眼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
男人似是有些感慨:“当初他们都说你离宗几年,是因为与外人有染,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镜黎月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这么说倒也没错。”
既然一个孩子找上来了,那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就是……
孩子父亲是谁。
可似乎镜黎月已经意识到了他想问什么,在他开口说出那句话之前,抬起那双凌厉的冰烟灰色眼眸看了他一眼。
男人被这么轻飘飘地一看,立马闭了嘴,没在说话。
余光观察着男人的镜黎月见此收起了眼中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
她叹了口气:“我本不想让他趟仙界这趟混水,加上后面又出了事,却没想到他竟硬生生凭着一张符箓找到了这里。”
“小子,你饿了吧?”旁边传来一人粗犷的声音,两人闻声看去,一人走到雾九冽面前递给了他块烤肉。
雾九冽背绷得直直的,两胳膊直直的杵在腿上,看了一眼那流着香油撒着盐巴的五花烤肉咽了口口水,下一秒却转瞬移开了视线。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你儿子,我现在算是相信了。”
镜黎月嘴角牵了牵,却没像他一样笑出来,只是沉闷地看着他单薄的身形。
雾九冽的眼睛总是很苍凉,很迷蒙,沐泠风仿佛透过那颗剔透的黑钻,看到了千百年前那个迷茫少年孤寂的背影。
“从那之后,我就和他们在那片森林里生活了很久,他们从未放弃寻找出去的办法,他们找到了,可是那时却只能出去一个人。
“母亲将我送了出去,他们都对这片森林束手无策,唯有神力,可以抵抗自然,只有我出来,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沐泠风心下一动,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镜黎月是仙,断然不可能有神力,莫非……你父亲是神界的上神?”
“是,”他蹙了蹙那两道好看的剑眉,“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所以……天书就是你的神力?”他艰难出声。
“嗯。”
难怪仙界无人知晓天书的出处与功效,只道是一位大能偶然得之,原是那人盗取雾九冽神力而得。
可想而知,雾九冽因此又受了多少苦楚。
在看到那本承载着魂术的书后,沐泠风还如何不晓得,无论是天书还是那本魂术书,都是出自镜黎月之手。
这恐怕是她为雾九冽独创的一种保存神力和魂术传承的方式。
“她说她答应过我的父亲,不会让魂术泛滥,如果魂术的核心被世人发现,会造成天下大乱。
“她便依藤蔓墙这一地理优势,把其布置在了最后这里,如果有一天只有一人能拿到,那一定是我。
“可这么多年过去,待我拿回天书来到这里时,他们已经死了。”
谁都没有走出这片森林,除了他。
沐泠风听后,沉默良久。
他惊奇地发现,在面对这么多信息爆炸式的炸进他脑中时,他最先出现的情绪,竟然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
或许这么多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拿回天书,回这里救出他们,可他们早就已经死了,他只来得及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那女子就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了。
他不相信雾九冽没有想过他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但雾九冽不能不相信,哪怕是骗自己。
一边要面对天道的疯狂打压,一边又要与整个六界实力最强的两界为敌。
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很累,很无力。
虽不能得知当年真相,但经过种种谣传,他也大致明白了。
恐怕就是玄剑在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中派精英弟子御敌,却贪生怕死地在危机关头紧闭大门,抛弃了这些人,他们才迫不得已,进了一旁的腐毒森林。
是玄剑对不起他们,雾九冽要寻仇,无可厚非。
可是魔界呢?他们天清呢,他们难道就活该成为打开这扇门的牺牲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