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花的花期漫长而顽强,即使到了深秋季节,万物凋零离去。
它也依旧摇曳生姿,尽情释放着妖娆的绚丽,还额外给造访的客人送来了一阵馥郁芳香。
那轮温润的赤金毫不吝啬地赐予着暖意,柔和的光线打在黄绿交织的依兰花树上,更衬得那些花瓣飘逸卷翘,自在肆意。
西弗勒斯还记得他送给埃拉纳的那瓶香水,光是少得可怜的一个瓶底的浸膏,就搭上了他大半个学期跟斯拉格·吉格斯药房交易得到的酬劳。
仅仅是通过精密工序,萃取出来的依兰花精油,高昂的费用就已经足够让人望而却步。更别提能找出生长着的、未经摘采的依兰了。
就连麻瓜一向引以为豪的皇家植物园,也不曾培育出这种美丽而张扬的花。
可以说放眼整个英国,大概也只有这一小片鲜活生长的依兰树了。
透过那些狭长的、悬垂的花瓣,西弗勒斯好像真的能看见一个面容清丽秀气,瞳仁柔软无害,眉目间却倔强坚韧的小姑娘,站在依兰花树下,抚着枝杈望向他。
那双酣甜沉醉的琥珀酒,锐利警惕地眨动着。明明是惹人怜爱的长相,却生出了盔甲与尖刺来保护着母亲和自己。
弗吉尼亚曾经叹息着,希望他能包容埃拉纳,因为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他曾经目睹过埃拉纳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追求者的态度,甚至是对男人的看法,猜测过她的童年应该是不幸的。
而今天,他也踏进了这个将她无情赶出去的庄园,和她一起。
西弗勒斯刚给那朵连枝斜剪下的依兰花,施了个保鲜咒。正对着的红褐色小楼台阶处,就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您发发慈悲吧,主人!凯茜,凯茜可以做很多事情!清理壁炉、修剪花园、打扫庭院……凯茜还能做饭!求您不要解雇凯茜!主人!”
“我早就不姓特拉弗斯了,凯茜。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真正的主人截至目前,都还在阿兹卡班服刑。”
埃拉纳能认出这是曾经照顾过她们母女起居的小精灵,也是服从命令监视她们,走出那扇锻铁大门的小精灵。
她自觉已经足够宽和,没有迁怒到她身上,甚至都没说什么挖苦的话,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却没想到她给出丝巾的动作,彻底伤到了小精灵那根脆弱的神经。
系着条野猪图案的旧茶巾的精灵,近乎疯狂地用头撞向,不远处的那棵桦树。
埃拉纳朝她的方向接连施了几个‘力劲松懈’,都没能阻止凯茜继续迫害自己的举动。
清丽秀美的五官挣扎着,“够了!停下!凯茜!”
她还是选择成全她,“我命令你!停下!如果你还当我是主人。”
狼狈的小精灵惊喜地望看向她,网球状的眼睛里包了圈泪,“主人,凯茜可以做到!”
瞥见小精灵总是不安的抬眼,看着她手里的丝巾,埃拉纳无奈地将链条包的旋钮扣紧。
她不会再试图解放一只对‘传统’根深蒂固的家养小精灵,那样对她才是不公平的。
“在加里克被魔法部的人押解之后,你是怎么维持它的,就还照那样做。”
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再回来,可世代服务于这座庄园的家养小精灵们,却离不开这里。
或者说,他们无处可去。
所以,就让那些依兰继续盛开吧。
也给他们一个家。
无辜遭殃的桦树,纷扬飘落了数片叶子,大部分都□□劲十足的凯茜收拾干净了。
除了埃拉纳皮鞋前,刚刚掉落的一片。
还不等小精灵歉意地清理,埃拉纳就俯身捡起了它,
“我只想化成一只蝴蝶,飞出这座地狱般的牢笼。”
残凋的落叶被略带薄茧的指腹捏着,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本该死气沉沉的枯叶,却好像有了生命一般:
挣脱了束缚它的指尖,朝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不止是赋予‘它’生命的埃拉纳,目送着蝴蝶远去。还有踏过整洁的砖石,朝她走过来的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从来都知道她的魔咒水平,她还在上学时,就自创出那道威力强劲的咒语。
那些狂舞的金色蝴蝶看着华丽无害,却在接近敌人时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和发明它的主人一样表里不一。
他不清楚当时她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她施咒幻化出的金蝶认出了他,在那些脸覆面具的黑袍人中找到了他。
张扬肆意的金蝶迎向敌人,华美的羽翼骤然变成刀锋,一道道割开了暗色的布料。
皮肤上瞬间开裂数条口子,殷红色的血流汇聚到一起,像是鲜明强烈的抽象派画匠,随手泼洒的叛逆。
而那些狂乱的刃痕,最终会在皮肤上形成妖冶而美丽的‘图案’。
就是这样的势不可挡,但却在碰上他的前襟时,化作了柔和的落叶。
‘金蝶’只是不痛不痒地滑过,不叫人怀疑,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扫在他的心上。
西弗勒斯一直记到现在,可他却也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
任何一步出了差错,她都会死在那条逼仄的街巷。
他忘不了她朝贝拉特里克斯挑衅地说出那句,“你敢对着你主子的脸,叫嚷这个名号吗?”
眼神里透出的嘲讽和戏谑,以及唇边热烈而生动的笑意。
西弗勒斯知道她是真的不畏生死,可在那一刻,他却害怕了。
怕她会受伤……会流血……会死 ……死在他面前 ,那双热烈的琥珀酒会被打碎……
他摆了下头,想要将那个早该丢在脑后的念头赶出去,轻微的摩擦声让埃拉纳望向他。
优美动人的嗓音,只会对着最亲近的人抱怨:
“我从没想过还有回来的一天,事实上,如果不是魔法部老想打它的主意,我根本就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
“而且我觉得压根就不是金斯莱的意思,一定是那只粉□□在背后煽动人心。不然谁这么无聊,想清算一个能把阿兹卡班坐穿的犯人呢?”
枯黄的落叶依旧蹁跹振翅,毫无留恋地飞向自由,阳光洒在它瑰丽的羽翼上,是那么的神圣而炽热。
西弗勒斯注视着那双琥珀酒,无辜甜美的颜色眨动时的频次,和他们头顶的那只枯叶蝶,振动翅膀的频率交叠上了。
相同的急促又热烈。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在竞选魔法部长的时候,公开表示支持福吉上台的威森加摩议员?”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手指压在袍侧外兜,却还记得回应她的话。
“对,就是她!”
埃拉纳唇角嫌弃地抿了抿,“利诺比利跟我说了不下十次,她俩不对付。粉□□总在背后使绊子,鼓动了一帮人。一会说利诺比利脾气蛮横,不应该代表英国魔法部去迎接巴西魁地奇球队——”
“你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受这委屈吗?当场就抽出魔杖跟乌姆里奇对上了……”
埃拉纳将链条包挎上肩,“反倒让她抓住了把柄,蹦跶得更起劲了——大概是把利诺比利的底细给查清了,知道她跟我们的关系。”
“粉□□把捏造丑闻的活,交给最擅长的人干了。这会还把《预言家日报》的价格压低到3纳特。”
秀美的五官上扬了下,唇边的笑意满是嘲弄,“即使这样也没有挽救它惨淡的销量,难道他们指望会有人为个笑话买单吗?那种东西放在盥洗室里都是种侮辱。”
“它跟《星火》没有可比性。”幽黑的眼睛注视着这双琥珀酒。
“那当然!”
某位主编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眼眸里上涌的情绪,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自信又骄傲。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明亮了点。
爽利的嘴还在继续,“我们不是一直商量说要扩张店面吗?你说直接在对角巷南侧扩建一个到他们隔壁怎么样?也不影响正常办公——”
怕他没有概念,埃拉纳补充道:“就在惠滋·哈德出版社原来的位置。”
“一开始选址的时候,该选对角巷南侧还是北侧,我们还犹豫了好半天。这下就不用纠结了!”
“我已经忍不住要看四眼甲虫的脸了!”埃拉纳挑了挑眉,轻笑了声:“一定很精彩——五彩斑斓的黑。”
埃拉纳望向他那身被秋日阳光,照射得莫名柔和的黑袍,“好不容易平静了,又有捣乱的人冒出来,他们是嫌太过无聊了吗?”
“之前可没见他们出什么力,不夹着尾巴逃跑就不错了。现在一切太平了,他们倒跟春笋一样跑出来恶心人。”
西弗勒斯注视着这双温软眼眸,余光还能瞥见那只蝴蝶,在拼命拍打双翼。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真正消停的日子。”
埃拉纳无奈地摇摇头,“从咱们上学那会开始就是了——”
的确从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了。
西弗勒斯按压在袍侧的手指动了动,突然不想再等了。
“艾拉。”
“嗯?”
埃拉纳下意识发出了极轻的音节。
似乎是被他语气里的郑重逗笑了,女孩唇角的弧度像他连枝剪下,准备移栽的那朵依兰花。
西弗勒斯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以至于低年级时他那句,‘找斯普劳特教授要草种,从头开始种药草是件浪费时间的事。’
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而他现在竟然真的愚蠢到打算尝试。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该在依兰花开满霍沃思的坡道时,再把兜里那只精巧的绒布盒递给埃拉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