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皎的圆月仍高悬在上空,虽然不如晨曦般炽热耀眼,却也让刻意掩埋的秘密无处遁形。
黄绿交织的灌木丛,不时传来几声窸窣。
人们会下意识地认为是猫狸子或者体型瘦小无害的魔法生物,并不会过多在意。
尤其坚守在打人柳旁的校医,甚至没分出神往那处瞥一眼,显然消失在密道里的学生更加重要。
詹姆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尝试动了动麻木僵硬的脚,紧接着倒吸了口冷气,“嘶———我们还得窝在这儿多久?那条密道是通向哪儿的?莱姆斯干嘛把衣服和魔杖丢给庞弗雷女士?”
西里斯感觉到肩膀一沉,抵抗无果最终屈服于睡意的矮个男生睡得倒快,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打起鼾了。
“他每个月都会固定离开一晚,等到天亮又会回到我们身边———你不觉得今晚月亮格外圆吗,兄弟?”
詹姆发觉自己的脚有知觉了,但流向心脏的某根神经却像是被冻住了。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猜测。
“所以,莱姆斯他是······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呢?他难道准备一辈子瞒住我们吗?还是说他根本不把咱们当朋友!”
灰色星球将视线移向,那根置于衣袍最上方的柏木魔杖,“我倒觉得他是太想跟我们做朋友了,害怕我们会嫌弃他。”
詹姆差点没收住音量,还是余光瞟见熟睡的彼得,才咽回准备脱口的反驳。
压抑着胸中愤慨,黑发男生粗暴地揉了一把头发,小声道:
“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觉得我们会为这点事跟他划清界限?不就是狼人吗!又不是吸血鬼,至少每天晚上睡觉不会担心脖子被啃———”
西里斯有时都佩服好友的脑子,他总能把南辕北辙的两件事放到一起,再得出一个诙谐却合乎情理的结论。
“幸好是给咱们发现了,他妈妈能少得好多回病———要不然,老这么咒着咒着就该成真的了······”
头发蓬乱的男生手腕一挑,给睡得酣畅淋漓的彼得施了个保暖咒。
詹姆无意识抬头望去,见遮挡月亮的浓雾被一阵舒徐秋风吹散,又恢复了明净与皎洁。
以后的每一次月圆,他们都会陪在好兄弟身边。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都是莱姆斯,是他们的好朋友。
熹微天光与冷清月色交汇,短暂的同辉共放。
也让衬衣崩裂,身上找不出一块完整布料的男生,曝露在这样的光亮下。
莱姆斯背脊有些佝偻,努力抑制着唇齿间不自然的颤栗,跟快速递来衣袍的庞弗雷女士道谢。
“快穿上吧,不用每次都感觉抱歉,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情———”
庞弗雷女士轻挥魔杖,二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行白色虚浮的小字。“离早餐供应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先去医疗翼休息下。”
“谢谢您,庞弗雷女士。”这似乎已经成了每月这天时他的口头禅,莱姆斯摇了摇头,“我想早点回宿舍,跟他们一起醒来······”
庞弗雷女士显然是习惯了他的固执,也不再费口舌规劝,“好吧,等用过早餐后,去找我拿一支活力滋补剂。”
男生温和乖巧的点头回应,让资深校医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超出他年纪的苦难。
但还好老天给了他一群朋友,虽然他们淘气的让人牙痒痒,可至少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硬生生在灌木丛里躲到现在的男孩们,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现身。
望着逐渐被城堡温柔包裹的两人,清醒的詹姆和西里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前者率先背起了沉睡的彼得,后者则是挥舞魔杖念了句,“扫帚飞来。”
斜插在枝杈上的小可怜总算被人想起,再次发挥着载人的功能,朝着城堡的方向飞去。
“我换你,这么多节台阶呢!你拎扫帚———”西里斯利落地从光轮1005上迈步跨下,果断地蹲在门厅处。
詹姆也没扭捏的推脱,将睡得人事不省的彼得放到兄弟后背上。还伸出了条手臂,让他起来时不至于歪倒,但这显然多此一举了。
西里斯步伐稳健从容,即使是这种时候,竟都能从他身上看出那份与生俱来的典雅。
现在早就过了巡逻时间,哪怕是那个恨不得将他们吊起来打的老普林格,也不会耗到这个点儿来逮他们。
因此三人畅通无阻的进到公共休息室,西里斯把背上的男孩放在长沙发上,瞥了眼左边被画像遮住的螺旋楼梯,还是推醒了彼得。
用手拼命揉眼睛的男生,试图让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眼皮和眼球分开,耳边就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你进宿舍前,你必须得是清醒的伙计,我们得告诉你件事———”
“算了眼睛要实在睁不开,你就闭着吧,耳朵应该还好使吧?听着,还记得你睡过去之前,看到莱姆斯进那条密道了吧?”
西里斯用手肘抵了把詹姆胸膛,示意他说重点,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们来不及研究它通向哪儿,但可以肯定一点,莱姆斯是个狼人,所以他才会在每个月圆日找说辞离开学校。”
彼得揉眼的动作僵住了,整个人无论是表情还是四肢,都呆滞得像座滑稽的雕像。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人一边握着彼得的肩膀,“坚强点儿兄弟,我们不会被这点小困难给打败的!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个毛茸茸的小问题———打起精神来!彼得!”
“不能让莱姆斯再这样一个人面对它,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詹姆用了些力道,捞起还瘫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我们得去告诉他,他不会被歧视或是排挤什么的———省的下回他还要费劲找什么借口······”
离宿舍越近,彼得就越想要逃离。但后背被詹姆牢牢箍住,稍错后一点位置跟着他们的西里斯,又堵住了所有能退缩的路。
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被强送到那扇木门前。
彼得吞咽了数次,还是没能缓解紧张情绪。他还记得自己傍晚跟着他们走出这扇门时的心情,带着兴奋和迫不及待。
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怎么睡了一觉,就要面对这种要命的事情。
他还不如待在宿舍,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片刻,就被彻底否决———那他就要独自面对一个狼人?
彼得已经开始祈求莱姆斯还在那个密道里摸索,千万别回来。但显然门里的人让他的想法幻灭了。
莱姆斯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连呼吸都放低了,一步步踩实在地毯上,挪向自己的床铺。
借着还有些昏暗的光线,他望向那些均匀起伏的被面。就像从前每一次的那样,想要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但似乎这回有些不同。
他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每晚演奏的‘交响乐’,连最低阶的鼾声都没传来半点。
莱姆斯还在上前查看和沿原轨迹爬上床,等天完全起间犹豫。身后的木门发出的响动声,就已经帮他做了决定。
“你们······”
“莱姆斯,我们都知道了。”
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语气,像是准备开启一场新冒险似的轻松快意,
“你不用再编那些借口了,也不要觉得会被大家嗯,排斥之类的———”
詹姆抓了一把脑袋,他从来不擅长嘴皮子功夫,努力措辞,“那最多只是个,对,毛茸茸的小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莱姆斯下意识退后,却被他脸上的真诚和松弛钉在了原地,“你们———看到了?我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可怖恶心的单词,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但有人替他补全了。
“狼人,但那又怎么样呢?”灰色星球仍旧像原来那样意气风发,没有一丝偏离的意味。“除了固定的日子,其余的每一天你都是莱姆斯。”
似乎那段肉麻的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忍耐力。连头发丝都透着反叛的男生,脚腕勾动了近处的扶手椅,斜靠在椅背上。
“这样还有个好处,等黑魔防学到狼人那章,全宿舍都能拿出来好成绩———谁让我们有个优秀典型呢?”
疲态遮不住的男生嘴角扯了扯,似哭似笑的站在那儿。
他以为自己要被严厉处决,却没想到他们用宽和包容的态度,把自己浸在一汪绵软温和的糖浆里。
他该说点什么的,什么都好。
欺骗他们的歉疚、让他们时刻处在危险里的无奈、他们获悉狼人身份后还能接纳自己的感谢······
可事实上不争气的头脑,像被人捣过一拳,短暂失去了言语能力,再吐不出半个单词。
“呃对,他们说得对,”只剩下彼得一个人没表态了,那条揽在他肩膀上的手,没留给他任何怯懦逃跑的机会。
“莱姆斯你不用,不用觉得———没关系的,”彼得昏沉不安的大脑,只能发出模仿的指令。
幸好面前的男生没发现他的蹩脚,感受到肩膀处鼓励的拍打,他干的还不错,是吧。
“谢谢,谢谢你们———真的对不起,我······”莱姆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个咿呀学语的婴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总有人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