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尘”每天只接待三十桌客人,四点半左右店员会陆陆续续到,留一人清点队伍,为今日进店的客人发放号码牌,剩下的则先行进店做营业准备。
算上今日,季沐子是第四次来这里排队,相关流程早已摸得门儿清。
而她也由此做出判断,沈哥哥应该并不会很频繁地过来店里。
否则若是常有老板坐镇,店员们不太可能养成这么强的自主性。
嗯,看来不能寄希望于一两天就等到人。
空等过第一天后,季沐子在晚上十点准时离开,卷翘睫毛微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然后便理所当然有了第二天,第三天……
直到第五天,她在前往“心尘”的地铁上接到了李湛的电话。
“呆木头,我给你接了个活儿,我现在实习的电视台,打算请当红模特苏钰为宣传女性力量拍摄公益广告。”
明明是先斩后奏,李湛的语气却满是邀功意味。
“现在还缺个身高不低于175的背景板,我直接把你的照片资料推给项目负责人了,他让你今天下午四点过来试镜。”
季沐子:“……”
沉默三秒,季沐子将后牙咬出了“咯吱”一声响:“我谢谢你,你给我接活儿前都不过问下我的意愿吗?不去!”
李湛与季沐子同级,都是将在今年六月毕业的大四学生。
季沐子和唐媛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前是体育特招生,又准备转行做自媒体,所以既没跑招聘会也找实习。
视觉传媒专业的李湛则不然,他在一个月前就通过了一家知名电视台的层层筛选,顺利进入其中成为了实习生。
他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个人能力和外表形象俱佳,不出意外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转正,是不少学弟学妹们钦羡的对象。
“但如果你这次放我鸽子,意外就发生了。”
李湛毫不掩饰自己在道德绑架。
“负责人要是觉得我办事不靠谱,转正的事肯定免不了再考虑,你不来也行,说句‘你养我’,咱们两清。”
人挤人的地铁上,季沐子艳丽的眼尾瞬间染了几分红晕,气的。
若不是顾及自己此时身处公共场合,她百分之百已经对着手机破口大骂,从头发丝问候到他心肝脾肺肾。
当然就算有所顾虑,季沐子也只是放低了骂他的音量而已:“养个头,清个屁,李湛,我真怀疑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这辈子才一直绕在我头顶阴魂不散。”
李湛哈哈笑,非但不生气,好像还被她骂到了心坎里一样:“没事儿,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还呗,四点哈,地址我发你微信上了。”
挂断电话,季沐子不得不深呼吸数次来平复心情。
继而才点开微信,美眸中怒火稍歇,对着李湛发来的地址纠结半晌。
最后到底认了命,在地铁停稳靠站后下车,换到对面的方向,重新往回坐。
受到沈哥哥的影响,季沐子从来都致力于让自己活得真诚坦荡。
她当然不欠李湛,但谁让他们除了是同学,还有一层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呢?
而且自妈妈那辈起就是相当要好的朋友,曾经在她和妈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李湛的妈妈仗义伸以援手,才令她们母女熬过了那段最不堪回首的岁月,将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想到这里,季沐子管理好思绪,尽量不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除了幼年,还有青春期。
有人为她驱散阴霾的前置条件,是某个坑货先为她招来了这些阴霾。
不过恩归恩,怨归怨。
现在的情况就是,她总不能让李湛因为她丢了工作,那样家里的大人会跟着发愁,她不想妈妈为难。
三点五十五分,虽然本身没对这次试镜抱有什么期望,但季沐子还是没给李湛掉链子,准时出现在了试镜地点。
就……随便撑个人场。
季沐子这样想着,脸上顶着为她沈哥哥准备的日常淡妆,就昂首挺胸地站去了场记安排的位置。
先静态再动态,还要配合道具摆Pose走台步,试镜时间比她想象得久。
待到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捏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重新坐上前往“心尘”的地铁时,已是晚上七点一刻。
虽然早过了“心尘”的排队时间,但她还想趁着今日营业未结束去瞧上一眼。
她自是不知,将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因为她这个老板特意交代要关照的人没有如期而至,“心尘”的店员已经将汇报情况的电话,打给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在店员的印象里,这间酒吧的来客从不乏身份显贵的富绅名流。
可向来只有他们低声下气阿谀老板的份,让老板上心关照的,这女孩儿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还有老板那日亲手为她调的酒。
他看得清清楚楚,是将可可甜酒换成了可可液的天使之吻,寓意是无尽的祝福和好运,老板从未调过如此温柔的酒。
果然,听了他的话,老板沉默许久,约莫半分钟,才用略微沙哑却丝毫不容置疑的声音开口。
“清场,我过去一趟。”
店员困惑不解,试探着提醒:“可是那位小姐……今天刚好没来。”
电话另一侧的男人又沉默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冽淡漠。
“她不会再来了。”
男子的声线仿佛裹着冷霜清雪,丝丝浸出怅惘和释然。
“也好,这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他背负着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而她青春正茂,未来可期,是一定要向前看的。
当季沐子风尘仆仆地赶到酒吧,明明还不到八点,窗口却仅剩一点昏黄灯光。
她透窗望去,也只看到一抹茕茕孑然的消瘦身影。
是他。
是她的沈哥哥。
季沐子的心跳漏了半拍,脚步也跟着慢下来,唯恐惊扰到什么一样,轻轻将酒吧的木门推开缝隙。
时隔五天,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
就坐在她这几天坐过的卡座,骨节分明的长指擎着烟,清隽的侧颜缭绕在烟雾里。
烟头的火光猩红,幽幽晃进他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眸,道不尽的幽邃冷沉。
“沈哥哥……”
她这声唤,好似穿透时光而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沐子望见冰雪消融,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也早就认出我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