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同侪。同侪未必不因我而死。”临羲景答。
她得到了想要的承诺,颔首,转而向另一个问题:“既然殿下应允了助我保下安月镇众残念,那么就劳烦殿下与我一同现世,普渡众生。”
“佛曰,众生三毒,贪嗔痴。”
“那李氏阿衿本性不坏,不过是被忘川邪祟之气侵蚀后,贪过盛,妄求留亲缘残念,才化为厉鬼。”
“既还未伤人,仍存理智,殿下便网开一面,助她了愿罢。”
她扭头,只见这位殿下已经半伏在桌案上,又变出了一盏小铜炉点香,他正心不在焉地注视着香燃起的一缕青烟。
临羲景随意地摆手:“随你。你演戏,我出手助你。”
杀她不成,杀残念不成,无所求后,他对安月镇已经感到索然无味。
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谢行止的道。
这些无用的善意不仅无用,还是牵累。只会为人把柄,遭人设计陷害。
她当真不怕,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本心所害。
莫不是便是如此,才输给了天帝。
他这般想着,便这般随口问出声:“你当年是因为被情感牵累而输给父君的?”
而后临羲景看着谢行止沉默了,她反应很淡然:“我为何告诉你?”
“你给我想要的回答,我助你保住残魂。这个时限还未失效罢。”
没糊弄过去。
“是也不是。”谢行止捻了块茶点,细细尝起来,微涩的茶水配上茶点的清甜,一股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我输给临暨,与其说是输于情感负累,倒不如说输在轻视。”
“我当时认为能与我相当者不过临暨,因此轻视了他人。”
谢行止话锋一转道:“殿下应当满意了我的回答,那么不如让我们商讨一下,明日殿下该如何扮演好一位普度众生的九霄神君。”
临羲景叹了口气,几乎是熟能生巧地收敛起慵懒的姿态,矜贵清冷地出声:“约莫是吾先破开此地幻境,将残念聚集。汝引李湘衿入祠堂,毁阵眼,显善心,施恩泽。”
“而后借羽族暗探之口,此事远扬,不失为一段佳话。同时离开昭明去往尧和,也能得羽族相助,为汝在尧和斩鬼镇邪增添助力。”
“如此可好?”
谢行止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在案上逗弄一只误入的蚂蚁,指尖沾了点茶水为蚂蚁画了个圆,在圈外又撒了茶点沫引诱它迈入水中。
但那只蚂蚁兜着打转,试图找到空缺却不得出,而后那个水渍圈的一个小口会较快干涸。
但当干涸处扩大到容易发现,那只蚂蚁往小口钻去的时候,他就会在外围再补一个更大的圈。
一人一蚁就这样你来我往,茶点盘后一队蚂蚁正在“暗度陈仓”。
而后,临羲景干脆地圈死了这只蚂蚁,也拿起杯子一下反扣住那些蚂蚁,抬眼道:“我还不至于这般不周全。”
谢行止却扭头望向依旧漆黑的夜色:“风雪停了。殿下将幻境破了?”
看到蚂蚁时,她便意识到幻境已经不在,想来是这些天临羲景在筹备的手笔。
他有些无趣地叹气,挥手解除了罩住周身的屏障:“是啊,那阵法留着也是浪费,我就改成祭灵除厄阵了。”
“虽然不能用在你们身上,但是作为昭明入口的一个小保障还是不成问题。”
闻言,她并不接话,而是伸手拿起了反扣的茶杯:“殿下,你的小玩伴逃跑了。”
临羲景以为谢行止要放跑那些蚂蚁,结果挪开杯子,底下空空如也——是真正的空空如也,不仅蚂蚁不见,桌案也出现一个孔洞。
远处出现了一队黑色的小圆点,带头的是一只头长尖角的甲虫。它们正在雪地里翻山越岭,离他们二人已经有小段距离。
他这才回过味来,蹙眉望向她,指了指仍在桌面上的蚂蚁:“你利用它算计我?”
若不是她告诉他风雪已停,加上那只小蚂蚁仍在远处,他便不会解除屏障,从而让她助这些蚂蚁逃出。
谢行止摇了摇头,仍是否认:“你此次是被自己算计了。”
“如若不是将它们放在自己看不见却认为安全的地方,又怎么会被我所算计呢。”
临羲景有些恨恨地伸手把桌面上那只无辜的蚂蚁弹飞,只见一个小黑点抛出一条弧线,转瞬就落到了那队逃兵中。
他起身捏了个诀,一切摆设都不见,唯独留下谢行止身下的石椅和手中的茶杯。
“殿下去何处?”谢行止捧着手中的热茶,望着他踏进寂静汹涌的星海,明知故问。
“去普度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