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出事的第二天她们四人就都被奉宸卫带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样了。
她们与她一起长大,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一直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陪她的时间比她的父兄都要多。
从前在晋王府的无数个雪天里,她们也曾和她打过雪仗,如今雪还是一样的雪,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悲从心来,她不由得垂下眼睫,可见青荷她们那般高兴也不想太扫她们的兴致,原想上前观战,谁知前脚刚踏出院门便听见远处一声急唤:“表姑娘!”
李令溪闻声侧首,只见公府的管事冯恪带着几个人正迎着雪往黄金院来,见她出来,冯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道:“夫人请各位姑娘留在自己院中不要随意走动。”
徐夫人是让她这几日好好温书,但没说过不许她出门。
李令溪下意识地以为蔺夕还惹了什么别的事被翻出来了,再听他话里说的是“各位姑娘”,才反应过来不是蔺夕的问题。
她有些不安:“出了何事?”
这位冯管事是公府总管家冯武的儿子,在仆从中地位不低,蔺夕的记忆里但凡是小事从来不会由他带人前来通知。
冯恪知道这位表姑娘不是个性子好的,若不解释清楚可能要闹事,低声道:“奉宸卫登门,称公府窝藏逆党,在前院闹着要搜府呢!”
“奉宸卫?”李令溪睁大了眼睛,“逆党?”
冯恪见她难得地也被吓住了,赶紧点头:“奉宸卫那帮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夫人已经让人去后山请公爷了,您快回屋去吧!”
李令溪确实想找个地方躲躲,连忙让碧露将青荷她们叫了回来关了院门。
但回了屋再一细想,她又觉得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晋王府的案子七年前已经结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奉宸卫没有盯着不放的道理。
何况重生一事本就离奇,就算是她自己去找奉宸卫招供他们都未必会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
这么一想,她轻舒了一口气,盼着这事最好和公府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窝藏逆党的罪名实在不小,她才刚捡回一条命,可不想又搭进去。
没一会儿,院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吵嚷声。
公府的前院和后院以花园相隔,后院住的都是女眷,黄金院又离花园最近,奉宸卫若是要搜后院,这里首当其冲。
李令溪起身走到门口,果然看见一行穿着奉宸卫官服的人在院外不远处和府中人起了争执,应该是奉宸卫在往后院来的路上被赶来的承恩公卫崇禹带人拦下了。
世子卫朔去北境之后公府的主君承恩公卫崇禹便让人在府中后山建了个道观,这几年一直住在观中求仙修道不问世事,蔺夕来公府五年没见过他几次,更没见过他这般严词厉色的样子。
雪下得又大了些,此时的卫崇禹一身道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却仍旧有着将门之主的威严,宽袖一展迎着雪拦在那一行腰间佩刀的奉宸卫面前,冷声道:“指挥使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府上如今再怎么落魄,也还是公爵之府勋贵之家,你连个像样的旨意都拿不出来就敢登门,还想强行搜查后院,是当我卫家的男人都死绝了不成?”
指挥使?
李令溪闻言看向对方为首的那位。
那人身上穿的确实是奉宸卫指挥使的官服,却不是曾经的刘廉。
奉宸卫是天子心腹,指挥使更是要职,无故不会撤换。
李令溪满意地勾唇。
不管是她那三千两银票起了作用成功将那位刘指挥使拉下了水,还是他犯了什么别的事,她都算是给次兄以及府中枉死的众人出了一口气。
她顿时觉得痛快不少。
指挥使卢进见状抬手作礼道:“公爷言重了,下官岂敢不将承恩公府放在眼里?下官方才已经同尊夫人解释过了,此番是奉陛下口谕调查吴王谋反案缉捕在逃案犯,手下的人亲眼看见他逃进公府,这才不得不追踪而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爷海涵。”
吴王。
李令溪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但能封亲王之爵猜也猜得出多半是今上的儿子她的某位堂兄。
又是皇子谋反。
看来她这位伯父这几年皇位坐得也不怎么舒坦。
她不由得在心里冷笑。
“荒唐!”只听卫崇禹厉声,“我堂堂公爵府邸,戒备何等森严,岂会让逃犯随便闯进来!你拜高踩低扰我家宅还敢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皇帝瞎了,我可没有!”
“放肆!”卢进当即将腰间的佩刀一抽,“承恩公,你竟敢出口悖逆冒犯圣上!”
“冒犯了又如何?”卫崇禹睇了眼他手中锃亮的鸣雀刀,云淡风轻道,“你要是有本事现在就砍了我,没本事就去禀报皇帝,问问他要不要把我卫家的爵位再削一等,我看承恩公和承恩侯也没多大区别。”
“你——”
卢进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拔刀出鞘,正要发作,忽然听见一旁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卢进。”
动作顿时一僵。
李令溪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那人在人群之外,一看便是已然站了许久,雪已经落满了他的肩头,远处有一位公府家仆拿着一把油纸伞正一路小跑着往这边赶,像是想要快点帮他撑上,他却毫不在意,负手澹然立于雪中,开口的声音冷沉。
隔着漫天大雪李令溪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身烟青大氅,身姿挺拔,气度清举,好似这数九隆冬里的列松如翠。
她正猜测此人的身份,却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奉宸卫指挥使卢进已经变了脸色,想也不想便扔下了卫崇禹,以迅疾之速迎到那人面前,俯首恭声道:“不知侯爷在此,卑职失礼,参见侯爷!”
随行的奉宸卫众人也都纷纷俯身附和:“参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