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圣灵节又到了,街头巷尾开始装扮起尖头的常青树和五彩的染色松果,以前还会挂糖果和饼干,但现在没人敢这样挥霍食物。
无论如何,城市里紧张的氛围因此松快许多,连防控区里的空气都清澈起来。
五点刚过,同事们就像听见下课铃的小学生一样涌出办公楼,各回各家,嘈杂声渐远,有人敲响了我宿舍的门。
是住我隔壁宿舍的列文,他年长我几岁,是名邋遢的年轻医生。我们偶尔碰见会闲聊两句,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你也不回家吗?”他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两瓶葡萄酒。
“今晚值班。”我不想说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
“净欺负我们这些单身汉,连食堂都下班了,”列文撅着嘴抱怨,“一起喝点?”
“你不是也得值班吗?”
列文朝我挤眉弄眼,“就喝一点点。”
我对酒精本来没什么嗜好,大概因为是节日,心情有些低落,我点了点头。
大部分商店都赶在天黑前关门了,我们俩在宿舍翻箱倒柜,凑出来一包干麦片和几个硬邦邦的面包当下酒菜,面面相觑,心里凄苦更甚。
“列文,你知道对面那栋楼是做什么的吗?“
酒过三巡,我趴在窗前,晃晃空荡荡的酒瓶,扫了一眼倒在地上满脸红晕的列文。
列文眯着眼睛,讲话吐字不清,“什么……楼?”
“就是我们对面这一栋。”
“没、没进去过。”
“谁问你进没进去了,我是问你里面是干嘛的?还是说你也不知道啊?”
列文立即反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就是实验区吗?搞科研的。”
“我看里边看守还挺严格的。”
“那可不,里边儿……极度危险!千万别进去。”列文断断续续地打了个嗝。
“为什么啊?”
“你忘了那件事吗?哦……那时候你还没来。”
列文翻身坐起来,我连忙凑过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小子,酒量倒是不错!”他竖起大拇指。
我尴尬地笑,毕竟两瓶酒他喝了一瓶半。
“那件事,是什么事?”我试着拉回话题。
“报纸上不都登了吗?”
“你是说变异体伤人事件?”
我刚来卡尔萨斯的时候,报纸上的确有这么一条新闻。但那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根本没结束。”
“什么?”
“那件事根本没结束。”
我扭头看着列文,他的目光已经因为酒精变得涣散迷离,分不清是醉是醒。
"什么叫没结束?"
"嘘,"列文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别让它听到我们。"
"它?"
我环视周围,仿佛真的有什么在角落里盯着我们。
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的心开始悬空。
"别开玩笑了,列文!"
"才不是!"列文忽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走过来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见过它!我亲眼见过!"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列文重重地喘了口气。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刚刚值完夜班,准备回宿舍睡觉,我刚把门关上,就听见外面有响动,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枪声,还有人在大叫,我以为是叛军打了进来,不敢出去,也不敢开灯,只能推开一小条缝,悄悄往外看。"
"外面根本没有什么叛军,都是防控区的人,他们像疯了一样互相开枪,没有枪的,用刀,用拳头,甚至是牙齿,他们像恨对方恨到了极致,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方。后来我们在验尸的时候,从一个人的肠道里发现了一只被嚼烂的耳朵。"
我听得有些反胃。
"我承认自己害怕了,但这些不是最恐怖的,我看到了一个孩子,你敢信吗?一个瘦弱的孩子,好像是个女孩,因为它的头发又黑又长,但它绝对不是人类。它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到它,血啊肉啊溅在它身上,我想仔细看清那张脸,它却忽然抬起头,下一秒我就立刻把门关了起来,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它发现我了,要是和它对视的话,我一定会死的。"
“然后呢?”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床底下躲了一整个晚上,”列文讲得口干舌燥,灌下一大口酒,“从那天开始,这栋楼里的武装人员几乎多了一倍,进出审查也更严格了。”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还没明白吗?谢本,一直以来我们接触的都只是感染者,但是,它不是被污染的人类,它是真正的变异体。它会偷走你的感官,捏造最逼真的记忆,让你觉得身边充满恶意,所有人都是危险的,如果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掉你。”
“它被你们杀死了吗?”
“当然没有,没有人能杀死它。”
“它还在这里?”
列文伸手指了指对面黑漆漆的大楼。“所以我才和你说,绝对,绝对不能进去。”
太棒了。
列文呼吸声渐起,我给他盖上被子,带上门锁,离开了宿舍。我动作轻缓,起伏的胸口却无法掩饰心里的激动。
按照他的说法,那才不是什么瘦弱女孩,那就是洛狄亚,他被关在了这栋楼里,试图逃跑,但又被抓了回去。他们为什么抓走他?南方基地被抓炸毁之后,洛狄亚就消失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落入这群人的手里了吗?我可怜的洛狄亚。
他在等我。
绝对要想办法进去。
但是对面楼守卫太过森严,用不了更和平的办法了。
我从列文的酒柜里提了瓶伏特加,往监控室走去。
监控室的管理员是个光棍老大爷,听说是退休的军官。我天天和他打招呼,渐渐也混了个脸熟。这里的人似乎都嗜酒如命,见我过来,他很是高兴,见我手里的酒瓶子,他就更高兴了,一杯就倒在座椅上不省人事了。
当然不是因为酒里下了些安眠药。
删完存档,我正准备拔掉监控室的电源,四周却忽然暗了下来。
停电了吗?
我跑出去查看,楼道里只有暗淡的应急灯,尽管如此,我还是看清,对面楼大门口的守卫都……不见了。可是四周却如此安静。
突发情况让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迅速穿过庭院,进到了未曾踏足过的大楼。
血的味道。
沿着墙壁走,太暗了,我被什么猛地绊了一下,失去重心,摇摇晃晃地摔了下去。
双手摸到了柔软的东西,带着温度,是人。
我正要爬起来,喉咙却突然一紧,一只手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按到了墙上。
“啊!”
我浑身挣扎,那人的手却像铁钳一样,让我动弹不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是,谁!”
我用力挤出几个字,下一秒,强光手电直直照在我脸上,几乎把我眼睛闪瞎。
“谢本?”
黑暗之中,我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继而脖子上的钳制也迅速松开。
我一边捂着酸痛的脖子咳嗽,一边虚眯着眼看清了对面的人。
眼前的男人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深蓝色的眸子微微颤动,他看起来老了很多。
“混蛋,你想杀了我吗?”我怒骂。
霍尔顿连忙捂住我的嘴,环视四周,把我拖到了角落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