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实是什么?我不禁琢磨起来。
我想,事实就是大众日益将我归类于“畅销书作家”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很大——甚至比砍了我的腿对我的伤害还要大。是的,我只能靠写出了一堆无聊的浪漫小说,还得扯着嗓子不要脸的疯狂宣传来打压我自己的旷世巨著,这跟我以文学作家自居的自我形象并不相符。
说到底,我真的恨乔若兰吗?真的是恨吗?如果我恨她的话,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重回乔若兰的世界?不,轻而易举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我就好像一手拿本好书,一手拿着冰爽的啤酒,然后泡到暖和的浴缸里,轻松愉快的进入了乔若兰的世界里。
不,我也许只是恨丁丁在每本乔若兰的书中都放了太多我的照片,他把我的脸塑造成了一种符号,一种偶像化的形象标识,却让所有人忽略了我其实是一种重量级的写作高手。结果,我的“严肃小说创作”越来越发挥不出来,越来越像天桥的假把式那是在尖叫着呐喊:
“看我啊!快来看看这书有多棒啊!各位!这书很有看头!文以载道!这是我呕心沥血的创作,你们这帮臭傻逼!不准你们把头转开!你们敢!你们这些文盲!你们竟然敢忽略我的扛鼎之作!你们要是敢这样的话,老子就……”
就怎么样?我要怎么样?砍断他们的腿吗?或者锯掉他们的手指吗?
我突然一阵战栗——我得尿尿了。
于是我赶紧抓起尿壶,一边尿一边哼唧。虽然比刚才更疼了,但好歹我还尿出来了。不过尿完之后我又鬼哭狼嚎了一阵子。
最后,谢天谢地,止疼药终于起作用了——一点点而已——于是我开始打盹。
我沉着眼皮,用余光继续盯着烧烤炉。
“如果空谷幽兰女士逼你把这本快要写完的《若兰还魂记》烧掉的话,你会怎么着?”72个分身中的一个声音问道。
我摇晃了一下脑袋,迷迷糊糊的对那个声音说:“我会很伤心的。”
是的,我会非常伤心。这种心疼会像空谷幽兰女士挥着斧头砍掉我的左腿一样,就像她对我的身体大刀阔斧的执行编辑权一样,让我痛入骨髓。
相比之下,把《出走》烧成灰烬,只不过像此刻我那正在发炎的腰子一样罢了。
与此同时我也顿悟了,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问题的关键在于,《若兰还魂记》烧掉之后,空谷幽兰女士会有什么感觉。
烧烤炉旁边有张小木桌,上面看似有一堆瓶瓶罐罐。
其中有一个铁罐里面装的大概是打火机油,因为我买过那款打火机油,认得那个瓶子的包装。
“如果痛苦尖叫的人换成是空谷幽兰女士呢?你难道不好奇她会叫成啥德性吗?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好奇吗?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我下定了主意:把一切烧个精光。
然后我睡着了。在睡梦中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