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菇菇知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要在无人处舔舐多少次才能掩去伤痕与鲜血的印记大方展露于人前;被丢弃在地的内心,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捡起来缝回去,又要再花多长时间化解它的不解与怨气,又有多少人在笑着说出那句“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顾菇菇一时无言,但她还是要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跳出了一个规则,又有无数个规则在规则外等着你。你跳出豪门与上层的规则,却又要遵守学校的规则,是不是我们就像密室里的角色一样,是不是活在规则里的人永远无法真正打破规则,找到自由?”
叶旅“唔”了一声,想了想对她说:“本来就不会存在没有规则的世界。但规则之间也有区别,有些规则只是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空中威慑人性中的恶念,有些规则却是实在的框架,束缚人的行为和意志,甚至不顾砍削人的血肉也要把人拦在规则之内。”
“通常人们想要逃离的都是后一种规则。而就像你说的那样,其实生活中充斥着后一种规则。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不拥有身份,不属于任何一套框架,我希望我不能被定义也不用去遵循任何表面的通行法则,我希望……”
叶旅的话语突兀地中断。
流星雨降临在了这颗星球上,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世界上一切不论有多荒谬的梦想与愿望。
流星像一根根火柴划破粗糙的夜幕,一个个耀眼的光圈亮起又转瞬落入大地。一颗流星的生命如此短暂,可无数颗流星义无反顾地选择坠落,却能使整片黑暗的夜空骤然长明。
可能流星就是一个个天真的愿望,天真而固执的人心底日复一日的坚持在流星降临时终于等来了点亮世界的那一刻。
顾菇菇抬头望向天际,而叶旅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在心底补完了未竟的话语: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只成为我自己。
明明我们生下来就是赤条条的一个人,就只是我们自己而已,这个世界却赋予我们那么多的东西,让我们兜兜转转,挣破无数束缚,到头来最后还是成为自己,很奇怪吧?但这就是生命的归途。
“咔嚓”一声,一位摄影师心折于这样的画面,将这一切定格在由她掌控的光影世界。
她不忍打破这样的美,一直等到他们准备离开,才上前把照片递给顾菇菇他们:“您好,刚才拍了你们的照片,这张给你,剩下一张我可以自己留存吗?我真的很喜欢。”
顾菇菇“啊”了一声,很是意外地接过了照片,近处长凳上两人的背影挨在一起,背后是黑暗,远方是无尽的星空,高的那人垂首许愿,矮的那人仰头追寻流星的轨迹,明暗、高矮、远近,一切都显得平衡、均匀、刚刚好。
“谢谢你,你拍得好好看啊,好有感觉。”顾菇菇由衷地赞叹道。
“不用谢不用谢,那我可以自己留着吗?”
顾菇菇侧目用眼神征询了一下叶旅的意见,叶旅点了点头,顾菇菇便道:“可以可以,没关系,我们都不介意。”
漫步下山的途中,顾菇菇的脚步轻快许多。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蓦然停住脚步:“照片只有一张,要放在谁手里?总不能撕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吧。”
叶旅失笑,这样一张那么美好而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他当然也想要,但他还是说:“放在你那里吧。”
顾菇菇惊喜点头,笑眼弯弯。
回学校的路上,原来走过的路边多了很多小摊。顾菇菇的眼神在炸串店前停留了一会儿,忍不住偷偷放慢了脚步。
“你想吃吗?”顾菇菇的犹豫被叶旅收入眼底。
顾菇菇立马收回目光,眼神闪动:“嗯……还好吧。你想吃吗?”
叶旅不答,直接过去买了一串年糕,这个她刚才目光停留的最久,眼睛都快粘在上面了。
顾菇菇跟过去,叶旅把年糕递给她:“吃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顾菇菇还要犹豫:“都可以……”
叶旅叹了一口气,把年糕塞她手里,不再问她。
顾菇菇咬下一口,酥脆的表皮,软糯的口感,她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内心无比满足。
远离喧闹的小摊和温暖的烟火,道路重新变得清冷孤寂,风声也平息,路上只剩两人的脚步声。
“staring at stars,watching the moons
hoping that someday may lead me to you”
(遥望星空,遥望月空,希望它们有一天能带我找到你)
“wait every night
cause if a star falls
l’ll wish l could go back again”
(在每晚等待,因为如果有一颗星星坠落,我希望我能回到曾经)
“so why do stars shine so bright in the sky
if most of the people are sleeping at night”【1】
(为何在大部分人熟睡的时候,星星如此明亮?)
叶旅温柔的嗓音在顾菇菇身侧低低响起,萦绕在她身旁,驱散了夜间的凉意。
这首歌顾菇菇也很喜欢,她明明很想和着叶旅一起唱,可她没有。
莫名的胆怯使她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她握着滚烫的年糕,在这样温和的夜晚听着这样洗涤心灵的曲子,和朋友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她觉得这就是幸福的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