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在几个嬷嬷的钳制下拼命挣扎,一手紧攥着个木盒,另一只手上挂着一块衣料碎布,观她着地的姿势,应该是不甚摔倒,慌乱之时顺手抓破了身旁姑娘的衣物。
那个被撕破裙角的姑娘站出来道:“哼,抓坏了本小姐的裙子,以为一句道歉就可以赔罪了?”
小丫鬟急得满头是汗:“奴……奴婢是周家四小姐的丫鬟,小姐的玉簪被摔断了,今日还等着急用,求您行行好,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人群中一个鹅黄衣裙的姑娘开口道:“四小姐?我就说是谁家的丫头这般没规矩,原来是蓉妹妹新收的野丫头。”
小丫鬟看见她就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在两个嬷嬷的钳制下硬是爬到了她脚边:“三小姐您也在这,太好了,三小姐,求您帮奴婢说说情,今日一早小姐不甚摔断了这支玉簪,这支玉簪对小姐很重要,但小姐今日脱不开身,便遣奴婢来这里找师傅修补,三小姐,您平日与小姐最要好了,您就帮奴婢说说情,等玉簪修好,回头再如何罚奴婢,奴婢都认。”
周葵笑着伸手道:“什么玉簪,拿来给我瞧瞧。”
小丫鬟连忙将木盒递上,双眼期盼的看着她,谁知却等来了一句冷嘲热讽:“我说是什么东西值得蓉妹妹这般宝贵,原来是她与林霄的定情信物,这个蓉妹妹可真是个冒失鬼,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保管不好,都摔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修的好。”周葵说完扣上木盒随手扔了回去。
站在周葵身侧的周芙拈着帕子咯咯笑道:“这东西断了就断了有什么重要的?林家马上就快倒了散了,到时候他林家的大公子又岂能与我周家的女儿相配?”
被撕碎裙角的姑娘听到此话,突然对地上这个小丫鬟生出了一丝同情心,她挥手让嬷嬷退下,出言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林公子成了落难贵族,那也是难得的谦谦君子一枚,整个姑苏城的女子,有谁不默默暗恋着林家的大公子,哼,我看你八成是嫉妒吧,嫉妒你家四妹妹能得林公子青睐,这不,林家遭了如此劫难,就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萧芊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话还用我说出来吗?你们周家的女儿当初在踏春花会上为了引起林大公子的注意,暗中可是斗得头破血流呢,没成想却被性子一向温和不喜争斗的蓉妹妹捷足先登了,哼,真是天意弄人,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说的也是,她们周家姊妹众多时有争执,那闹出来笑话也是见怪不怪了,当初她们有多妒忌周蓉,现在就有多得意,这周蓉也是可怜人,萧芊芊,你就别为难人家小丫头了。”
“谁说我为难了,我这不是使人放开她了么?”萧芊芊说着还亲自扶起周蓉的丫鬟,“小丫头,看在你主子的份上,今日我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哦!”
“谢……多谢萧小姐,多谢,谢谢。”
池鸢收回视线,思绪回到了初来姑苏的那几日,周蓉……原来是林飞白未过门的妻子,当日林飞白救下这小乞丐,然后同行的周蓉便将她收在身边做了丫鬟,如今林家落难,无数难缠小鬼全都浮出水面张牙舞爪,也不尽然是墙倒众人推,也有如萧芊芊这般看似恶实则善的人存在,人性果然是复杂的。
“池鸢,观你神情,似乎认识楼下的小丫头?”琅琊好奇问道。
池鸢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挑了一支白玉簪道:“见过一面,我认识林飞白,他曾帮我一起对抗过王安,林府落于如今局面,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原来如此,难怪你今日要去林府,林霄字飞白,来姑苏几回倒听过他的名字,但不曾有机会认识,正巧今日可以与你一起去林府看看,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谦谦君子到底是何模样。”
一束日光从厚厚的乌云间投射下来,金黄刺眼的光芒犹如仙人指间流泻而下的灵光,春雨将歇,微风忽至,池鸢收起油纸伞,沿着宽阔的街道徐徐往前漫步,其后跟着的琅琊则一步一摇扇,招摇又风流的模样引得不少路过的女子频频回头望来。
薄薰步子突然加快,从池鸢右侧走到最左侧抱着她的胳膊将自己整个人全都缩了起来,见薄薰如此异样,池鸢第一直觉便猜测流光君可能在附近。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薄薰十分惧怕流光君,池鸢也知道流光君身上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场,很久之前她就曾点开天眼瞧了一次,流光君身上有一团紫光环绕,除了灵界修仙人,寻常凡人身携异光,极有可能是上界仙人投下来的一具分身,流光君三魂七魄俱在,倒不似这种情况,除此之外的密事,池鸢也知晓不多,毕竟在灵界她足不出山,所能知晓的事情也都是从书上来得来的。
“主人,流光君在盯着你看。”薄薰小声传音道。
“在哪?”池鸢今日没戴帷帽,街上注目而来的人极多,在如此纷杂的视线之下,她很难辨别出流光君具体的方位。
“他在您正前方右侧的高楼之上。”
池鸢听言抬头望去,重重飞檐之上,流光君凭栏而依,一身杏白衣衫随风飘摇,在金色日光的照耀下,好似那天上的仙人,仿佛随时都可能乘云而去。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流光君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冷如月色的眼眸在她脸上来回流连,神色里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池鸢抿起的唇角微微弯了弯,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并无动作更没有说话,便不去在意收回视线继续前行,但之后路上,池鸢都感觉那道视线跟在身后,如芒刺背让她难以忽视,她实在不解流光君的心思,他看她作什么?既有事何不招手让她上楼一叙,虽然她不一定会上去就是了,这样想,看来流光君是想到了这一层,他这般看着自己,极有可能是想让自己主动上楼去找他。
想到此,池鸢顿然止了脚步,回头朝那高楼的方向望去,她视力远超常人,她能清晰的看见流光君眸中变化的神色,他似是意外她怎么回头了,他眸中笑意显露,又张嘴动了动,池鸢也跟着默念嘴型,琢磨了一会还是没懂,此刻她已走出了街口,这距离太远了,池鸢懒得回去找他,去完林府之后吧,让流光君等一等也无妨。
去往林氏山庄的路越来越宽阔,可街道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少,上次来,有多少车水马龙,这次就有多衰败冷清,山脚口有几队知府的衙役在巡逻,见到池鸢一行人,便立即冲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一律当林府相关人等扣押进府!”
“大胆,你们怎敢拿枪指着我!”薄薰刚要动手就被池鸢拦住,“别冲动,与这些人打起来后果会很麻烦。”
衙役举着枪又上前了一步:“放肆!尔等是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见此状,琅琊赶忙上前解释道:“各位大爷,不好意思啊,我们走错路了,这便回去,这便回去……”
虽说三人立即转身回返,但这群衙役却不依不饶跟了一路,直到出了林家山庄的地界,他们才肯放心回去。
没想到这里的守卫会如此森严,池鸢便计划择道从后山的小路潜回去。
一说要走小道,薄薰主动请缨要在前面带路,当她轻车熟路的绕着山道来到角门处,一见那门前值守的衙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可恶,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人!主人,要不去别的地方瞧瞧?”
“恐怕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状况。”池鸢抬头望向高高的墙沿,这府外皆有重兵看守,但府内好似一切如常,其余都察觉不到一丝动静。“便从此处进去吧,进去之后小心行事,不可随意现身。”
“好的主人,那若是遇到林飞白了,也不能找他说话吗?”
“我便是来找他的,若他一人当然可以,若不是就不要贸然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