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怀吞了颗避水丹,潜入水下,秦绍衣紧随其后。
这座池子不知道用了什么独门秘法,竟然向下连通了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将她们网罗其中。
耳边的声音逐渐归于沉寂。
月光照不进深水,愈往下潜,水愈混浊,卫绮怀不习惯这种视野,加上不太会游泳,被秦绍衣用眼神嘲笑着,笨拙地学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试出来几个稍微能让自己游着舒服的姿势。
水比她想象得深,那艘船所在的位置也比她想得要远,应是沉没于古时的遗迹。
下潜了一会儿,她们终于能够近距离接触到这船。卫绮怀不敢贸然闯入,只站在不远处,打量着高大桅杆投下的无边阴影,这才发现它异常宽阔,巍如山岳,可想它当年风光盛极之时,必定壮观宏伟如皇帝行宫,叫人叹为观止。
只是在这阴冷幽深的水下,一切繁华都已覆灭,现如今的它早已锈蚀斑斑,船体覆满密密麻麻的藤壶,像是无数只会呼吸的眼睛。
桅杆上飘扬着硕大的阴影,不知是旗帜还是船帆。卫绮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长势疯狂的大片巨藻,摇曳在海浪中,招摇如帆。
看似是失去了生机,但其实只是被另一种生机所取代。
卫绮怀刚一踏上甲板,就见到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这里。
不巧,都是熟人。
聂祈、任长欢、卫昭、列洵。
……看来,被这东西吸引来的不只有她和秦绍衣。
可他们现下这副模样,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卫绮怀把几人挨个儿扶起来,然后帮聂祈捡起落在一旁的拐,又准备探测了一下他们体内的灵力情况。那边儿的秦绍衣却不打算这么干,只试了试秦三小姐的鼻息,便按兵不动了。
依她的神情,卫绮怀根本看不出来她这是个什么态度,只问:“你三姐怎么样了?”
秦绍衣的语气很轻松:“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她?”
“我又不是圣人,卫姐姐。”秦绍衣理所当然地说着,“她是自己执意要下来的,遇袭自然也该自己受着。既然没有性命之忧,权当是领个教训吧。”
卫绮怀道:“她若是自行醒来,见你安然无虞,说不定便要寻你的麻烦。现在将功补过,为时不晚。”
秦绍衣讶异万分地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我没听错吧,卫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好心为我做打算了。”
“……”卫绮怀却换了话题,“他们明明没有受伤,为何还昏迷不醒?”
她这样问秦绍衣不是没有原因的——秦绍衣是个医修,还是个相当不错的医修。
秦绍衣道:“他们灵力未竭却神识混沌,多半是中了幻术。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
卫绮怀低头准备探查一下几人神识情况,然而她还没触碰到他们的时候,就见有一束灵光从这些人身上慢慢筑起,如同一个无形囚笼,将他们完全罩住。
卫绮怀握了一拳灵力,向这“囚笼”重重捶去。
忽然间,身后一个声音轻飘飘落地。
“我劝姑娘不要轻举妄动。”
灵力尚未击上,眼前的几座囚笼便齐齐化作一道流光,向她身后飞去。
卫绮怀收拳,转头,看见巨大船帆笼罩下的阴影下老旧的建筑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破败不堪的废墟换作了风格奇异的宫殿:珊瑚为梁,玳瑁作瓦,水晶墙壁,琉璃大门,云雾缭绕其间,美轮美奂,犹如海中龙宫。
那云雾中现出一个纤长的身影,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
男子将流光收入袖中。
卫绮怀道:“是阁下袭击了他们?”
男子说:“在我发现他们到来之时,他们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这个人说的可信吗?
卫绮怀若有所思。
假话倒还好说,虚张声势而已。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暗中狩猎他们?
但为什么放过了她和秦绍衣?
是没能动手,还是没能来得及动手?
秦绍衣道:“既非如此,阁下为何还要在我们面前困住他们?”
男人说:“有求于两位,自然需要些筹码在手。”
卫绮怀道:“要挟便是要挟。阁下有话直说,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男子说:“来者是客。这西荒海市受缚于此,六百年不见生人,两位不妨进来一叙。”
海市?
卫绮怀倒有所耳闻。
“海市蜃楼”,在这个世界并非传说。
这海市是海上大妖所办的集会,供四海鲛人和人族商贾来此交易,以物易物,往往是贸易些珍奇异宝。海市百年一出,入市者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虽然在名义上说的是来者不拒,但从来只有某些有缘者才能一窥其中奥秘。
“海市蜃楼”这四个字并不是全无来由的。
海市与蜃楼总是相伴而出,而“蜃楼”,便是传说中蜃母的居所。
海中有大妖,蜃族至尊,名曰蜃母。
“蜃”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物种,其实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海龙,有人说是海蛤,还有说千年的稚精入海,也能成蜃。
蜃族在外人那里唯一一个统一的标准,就是其大多擅长幻物之术。
但蜃母,却是以“海市蜃楼”这四个字而扬名。
知情者都说,海市的出现往往伴随着蜃母的出世。
但卫绮怀那见多识广的师尊却告诉她,这句话反过来说更为合理,因为只有蜃母才能够编织出一个海市。
海市是个幻境。
蜃母一生只造一处巢穴。而这巢穴,就是孕育海市的温床。
她想起来崔晏先前追着的那个蜃妖,燕春梧说他是被其他蜃族巢穴中的哪样宝物或者阵法传送过来的。
天下蜃母估计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偏偏他就能遇上,这主角气运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的蜃母也是倒霉。明明是呼风唤雨的至上妖邪,却偏偏被困在这十方大阵里,六百年才能一见天日。
……等等,话还不能说得太早,她现在还没摸清十方大阵究竟对阵中妖邪有什么限制——上次在飞红城,全线阵亡,几乎毫无参考价值。
不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就是白日里设下毒雾将她拉入幻境的蜃妖。
他究竟想做什么?
卫绮怀心底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秦绍衣,两人对视片刻,共同走向那云雾之中。
好吧,迫于形势,她们现在得做一对盟友了。
按理说,海市是百年一遇的海上盛会,就算盛会未开,也应该有无数珍宝留在此处,可现如今这无人问津的盛会之中,珍宝倒是有了,只不过……遍地枯骨。
珍珠如土金如铁。
此处珊瑚参天,翡翠铺地,满地珍珠宝石流光溢彩,一望过去,冲天的奢靡之气险些闪花卫绮怀的眼。
这些深海生物是不是因为没怎么见过太阳,才这么喜欢收集这种亮晶晶的宝石?
简直到了光污染的地步。
男子很慷慨地说:“两位有什么看得上的吗?可以随意挑选。”
卫秦两人却都对这种徒有其表的寻常宝物不感兴趣——尤其是看见那闪耀夺目的宝物之中或坐或倒的一具具枯骨之时。
是那些永远留在海市、逃不出十方大阵的人族或妖异。
卫绮怀装作无意打探:“阁下便是此处海市的蜃母?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男子倒是不吝回答:
“百年前有一位高人来过此处,我从她那里得知,世上有一魔阵,名叫十方大阵,神力通天,可复生横死的厉鬼妖邪。只不过被那魔阵复生者要困于阵中六百年,六百年之后,方得解脱。”
他像是受了高人点拨。
卫绮怀道:“看来魔阵便在此处了,那阁下便是这魔阵复活之人?怎么称呼?”
“在下戚泫。两位贵姓?”
“鄙姓卫,她姓秦。”卫绮怀道,“戚公子,此处枯骨如山,为何他们却没有被复活?”
“达成这等逆天之事自然要付出代价。”戚泫回答得风轻云淡,“而在这魔阵中,代价便是谁能留到最后,谁才有资格被复活。”
明白了,又是养蛊。
看来十方大阵的基本生存守则就是自相残杀。
这倒无愧于“魔阵”这个说法。
卫绮怀皱了皱眉。
可是这里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除了这条规矩之外,还有别的破解之法?
不过,这次比她设想的要好一些,最起码大阵封印解开之后要解决的家伙不算很多。
他会是蜃母吗?可蜃母分明是天生的妖异,此人却像是个人……
难不成,又是夺舍?
“戚公子。”这时秦绍衣开口了,“公子若有要事,还请直言,不必同我们虚与委蛇,多费口舌。”
“姑娘爽快,那在下可就开口了。”戚泫道,“在下想请两位帮我破解一桩命案,也许,不止一桩命案。”
“系统。”卫绮怀在心里随口问,“你没说这十方大阵是什么解谜类密室逃脱啊,上次那个就——”
【触发意外事件】
【正在预估事件处理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