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酒劲儿着实不小,你这么快就醉了。”卫绮怀笑着多瞧了她几眼,“你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哎,阿怀。”慕展眉幽幽地唤她,莫名其妙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挺喜欢他的,这可如何是好。”
卫绮怀被这突如其来的儿女情长吓了一跳,虽然她清楚慕展眉喝酒之后性子跳脱还不着调,但依然正色道:“你好好说话,别吓人。咱以前聊天的时候从来不打感情牌。”
“今日难得有你一同喝酒,就免不了多说一点儿,借酒消愁嘛。”慕展眉撑着额头,又给她递了一樽酒,“没跟你闹,我真挺喜欢他的。”
有些事情,总要借酒才能说得出口。
有酒有朋友,就更好了。
“他是哪个?你的新欢,还是先前那位?”
慕展眉想了想,道:“都有吧。”
“……你不能这么说。太多了。”
卫绮怀一直都不太捋得清楚她这位好友的感情生活。
又听慕展眉说:“他跟那个挺像的。”
你还真养了个替身啊?
这叫什么,白月光替身养成?
八卦总是让人有兴趣的,尤其是遮遮掩掩、欲言还休的八卦,更令人有探究欲。
她越语焉不详,卫绮怀越有兴趣,问了两句之后便将方才因为煽情感受到的惊吓置之脑后,兴致勃勃地坐起来撤了周围的侍人,自己给面前的两只酒樽斟满。
慕展眉微微露出个惊讶的神情:“你还真是上道。”
“阿慕,我陪你喝酒。”
面对慕展眉的打量,卫绮怀丢出一粒水晶骰子,笑道:“咱们顺便玩个游戏。”
卫绮怀以前没怎么同慕展眉喝过酒,现如今才意识到陪人喝酒实在是个听见酒后真言的好渠道。
亏了。以前没试过这招,真是亏了。
慕展眉:“怎么玩?”
“赌大小,输家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喝酒,另一个选择是回答胜者的问题。怎样,玩不玩?”
“得了,花样倒是不少。但你可是逢赌必输,还敢跟我玩这个?”慕展眉不客气地捉住她手臂,把她摁在身边,唇边噙着几分纵容的笑意,“不就想套我话吗,值得搞这些弯弯绕绕?你问,我答就是。”
卫绮怀摸了摸鼻尖:“逮着你问也忒不厚道了,你我总得有个来回。我答不上也服输喝酒。来,你先问。”
“我还真没什么好问的……”慕展眉嘟哝几句,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她劝酒成功,但她思忖片刻,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对了,你是真打算和那位崔家长公子了一生一世了?不再看看别的?”
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个问题?
卫绮怀低头喝酒:“这个问题,过。我服输,喝酒。”
慕展眉得到了出乎预料的回答,笑道:“好,该你了。”
卫绮怀道:“你还惦记着那位太衍宗大师兄?”
慕展眉不假思索地举杯喝酒。
哦,这就是惦记着了。
卫绮怀戏谑道:“那你还养这么多男人?”
慕展眉从容自若:“我养着我乐意呗。再说,我喜欢什么东西,是图我的开心,又不是图他的开心。”
“那倒也是。”
“该我问了。”慕展眉跟她碰了个杯,“阿怀,你究竟是怎么看上崔晏的?别拿什么日久生情来糊弄我,你可不是那么将就的人。”
“……一见钟情,一言难尽。”
卫绮怀认为这个很难跟她解释清楚,喝酒换了通关。
“小气,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一见钟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全凭缘分,亏我还以为他崔晏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你青眼。”慕展眉啧了一声。
卫绮怀挑眉不语:
怎么全凭缘分了。
明明就是凭他那张脸啊……
慕展眉伸手去倒酒,却发现坛子已经空了。这才回头看了面色如常、神智清醒的卫绮怀一眼,又笑了:“阿怀,我就说你一个大女人,酒量哪能有那么差,果然是个能喝的,居然瞒了我这么久,该罚。”
卫绮怀笑道:“我从来都只是酒品差,又不是不能喝。酒量浅这种托辞你也信,你这衡北第一酒徒真是白当了。”
“竟连我都瞒,真是狡猾!早知道就应该早早灌你酒喝了!”
慕展眉自然另有其他名酿,刚换了新酒给自己倒了满樽,就听卫绮怀忽然发问:“太衍宗大师兄,这个人确实不错。只是他性子太过温吞老实,做同僚可以,做道侣却未必是个有意思的。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啊?”
慕展眉仰头喝酒,喝完了一撂酒杯,悠悠道:“真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看了个顺眼。他皮相不错,性情又合我心意,可惜不是个甘愿屈居人下的。”
卫绮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说的这个屈居人下,究竟是怎么个屈居人下法?
慕展眉又道:“话说回来,阿怀,你我老谈什么风月之事,俗不俗啊?换个别的。”
嘁,风月之事,不是你起的头的吗。
挑起别人的好奇心又不教问,好生霸道。
卫绮怀木着脸开口:“那我问你,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你当我喝傻了?这局该我问你了。”
卫绮怀笑起来:“我方才瞧了,今夜下雪,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
“鬼灵精,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狡猾,拿这种问题刁难人?”慕展眉笑道,“我这次想聊个外人——我记得上次见秦家人来,你说镇西秦家的那位女郎跟你不对付,这是为何?”
她并非不知道那秦绍衣现如今对崔晏有情,可她记得,早在很久之前,卫绮怀就表现出来对这位秦家女郎的不喜了。
卫绮怀想了想,说:“其实小时候我跟她算是朋友。”
“毕竟四家交好这么多年,你们不熟也难。当过朋友,然后呢?”
卫绮怀说:“但是有次在秦家,我撞见了她杀人。”
空气一静,慕展眉轻轻叹道:“这我倒不好奇了。天底下的世家子弟,仅凭一己之力爬到上头的,又有几个手上全然干净呢。”
“确实。”卫绮怀略一点头,又说:“但是那年她九岁。”
即便是修真世界,由于争夺资源引起的斗争依然屡见不鲜,而某些世家大族的生存法则尤为残酷,血脉至亲也能弃如敝履。
慕展眉不欲继续打探他人秘密,便道:“看不出那位四姑娘还有这样的手段。话说,她知道你目睹此事了吗。”
“知道。”卫绮怀说。
何止是知道。比那更糟糕。
卫绮怀包庇了她。
慕展眉有些惊讶,觉得好友这沉闷的语气似是有些微妙,整件事情听上去也颇有几分不合理——那秦家的女郎既然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城府,又为何知道她目睹此事还没有报复?
她起了好奇,却一时醉意袭来,脑中有些昏沉,索性挑了挑眉,不再计较,道:“好罢,该你问了。”
……
半个时辰后,轩外落雪已停,地上酒坛空了好几个,两人醉得东倒西歪,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梦乡。
慕展眉眯着醉眼打量友人,含含糊糊道:“卫绮怀,你个不坦诚的,眼下这不还能站着?谁说自己喝酒了就发疯的?”
卫绮怀酒意正酣,反应很慢,思考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酒品差,但也不是每次都发疯的。”
她喝醉的模样看上去温吞可欺,像个小朋友。
慕展眉瞧着有趣,一只手凑上去胡乱比了个数字给她认:“你可瞧得出这是几根手指?”
她动作太快,晃出了重影,存心让她分辨不出来,卫绮怀抓不住,索性自己也比了个二在她眼前晃。
慕展眉乐了,低声哄道:“好阿怀,你上次发酒疯是个什么模样?怎么不让我瞧瞧?”
“你瞧,不行。”卫绮怀看着她,也笑,“我那次把崔晏强吻了。”
“?”慕展眉已经醉了个十成十,虽然神智犹在,但早已释放本性,言辞无忌,“便宜了他。这也叫发疯?”
卫绮怀口齿清晰,不疾不徐道:“还差点儿把卫昭也强迫了。”
慕展眉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卫昭名为卫卓故人之子,实为卫绮怀的异母弟弟,这个秘密在世家圈子里不新鲜。
饶是道德底线极低的慕展眉也对此感到有些麻烦。
“……那好像确实有点儿不好。”她托腮看着卫绮怀,“好吧,知道了这个答案,我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我有。”
卫绮怀老老实实地举起一只手,积极踊跃地发言。
慕展眉笑道:“你举什么手?放下。要问就问,最后一个了,再问我可就真喝不下去了。”
“我想问——”
卫绮怀认真地注视着她,目光清明,竟然一时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醉是醒:“阿慕,当年你到底是跟别人打了什么赌,才愿意主动跟我打交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