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这么出了茶楼,回到了客栈里。
他们接着在都城中又待上了几天,直到下元节前两日,才准备动身回宫。
下元节亦是望日,乃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月圆的节日。那一日水气圆满,盛德在水,水气主化,解除一切氛秽,故而又被称作水官解厄之日。西昭各部的郡王皆要在这一日来觐见国君,要举行祭天、祭地、祭水仪式,还要前往三官庙朝拜祭祀水神和先祖。仪式无比浩大,他们倘若此时还赖在宫外,自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临别的那一日,云蕖将这些天来在都城里买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收进包裹里,莫名对都城有了几分不舍。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应该很少会再有了,尤其是等到须卜濯回大朔以后,她与哥哥的生活只会更加的平静无波。
云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注意到穷奇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房内。
她默然片刻,蹙起了眉头,自嘲道:“我原以为你在西昭都城里待不了几天就会走,没想到先回去的人却是我。”
“你若是想,不回去又有何不可?”穷奇淡笑一声,话音听着漫不经心。
云蕖为难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以前我是个平民百姓,无牵无挂,来去自由,如今却与一国王室扯上了关系,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想逃哪有那么容易。”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还没报母族的仇,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何必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如我这般仇家遍布天下之人,若我整日都在筹谋该如何报仇,怕是早已在百年前就累成了一具枯骨。”穷奇侧首看她,眸中噙着散漫的笑意。
“你居然还有心情拿这个说笑。”云蕖感到不可思议。她望着穷奇,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垂下了眼睛,再次叹了口气:“我做不到像你那么豁达。你知道我是个小心眼的,谁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报复回去。我不想让娘亲死得不安,倘若伶舟氏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必须要受到惩罚。”
云蕖停顿片刻,苦笑:“再者,我放过他们,他们也未必见得会放过我。牵一发而动全身,穷奇,我没有回头路了。”
穷奇沉默不语。
良久,他淡淡说道:“随你。”
“我走啦,咱们改日再会。”说是这样说,可这话中的改日,任谁都知道那却是遥遥无期。云蕖不知何时会出宫,也不知道等她再有机会出宫时穷奇又会在何处。
穷奇仍旧没有回答。
他站在云蕖的房内,目送着她离开。
云蕖与琅轩一起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望着窗外,心中无端感到恍惚。仿佛这几日在都城中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境。
琅轩蹙着眉头,轻轻握住了云蕖的手,眼底带着说不出的心疼。
回到王宫后,永宁宫中昼夜燃灯祈福,云蕖也开始素斋,日日沐浴更衣,戒酒戒荤,以求外则不染尘垢,内则五脏清虚洁身清心,以示诚敬。下元节前夕,礼官又一次送来了好几套礼服供云蕖挑选,她随意选了件较为素净威仪的礼服让侍女替自己手下。
下元节当日,云蕖照旧是天才蒙蒙亮就被侍女们拉起来梳妆盘发,好在今日重在祭祀,主角并不是她,她的发髻与妆容便没有像庆典时那样繁琐。
云蕖一脸昏昏欲睡地被侍女们摆弄完便出去乘上了天马拉着的车辇。
此次祭祀庆的是水官大帝的诞辰,故而国君要登禹王台,在禹王台上实行祭天、地、水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天马缓缓向下俯冲,停在了地面上,耳畔的诵经与法螺声由远及近。
云蕖睁开眼睛,禹王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众人皆着庄重的朝服,她看见琅轩就站在不远处,连忙向他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很快,丰岚与伶舟枝意也赶到了禹王台,其余的几个王子王姬同样也抵达了此处。
只听一声长长的号角声,禹王台上左右两侧的士兵随即挥起手中的鼓槌,重重地击向鼓面,落下一声声沉重而浩大的鼓声,昭示着祭祀由此正式开始。
帝鸿叱罗站在禹王台的最前端,众人纷纷朝着他的方向跪拜叩首。
他先用灵力点燃堆叠整齐的木块,直到烟气袅袅从木块上升起,此为“祭天,燔柴”,为的是将木头的香气上达于天,令天神知晓。接着,他将供桌上摆好的三牲的毛与血埋入地穴,此为“祭地,瘗”,为的是让地神能够闻到气血。最后,他将供桌上的其余祭品一同倒入禹王台旁侧的河流中,此为“祭川,沉”,为了让水神知道盟义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后,帝鸿叱罗向供桌上奉上三柱香,闭上双眼,低声地念诵经文。直到三柱香燃尽后,他才一挥衣袖,令众人起来,随他一同至河畔,由巫子对每人进行祓禊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