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云蕖的目光连忙瞥向驺吾的背部,就是这一眼,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躯支撑不住地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
琅轩并不在驺吾的背上。
上面只有穷奇一人。可此刻,他的身上,满是血迹。
暗红而粘稠的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顺着穷奇的衣袍滴淌而下,像是一条条缠绕在他身上,随时准备反身将他吞噬的血蛇。
皓白色的衣袍被鲜血浸染,落在云蕖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目。
穷奇的身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每一道伤口,都缠绕着卷须状的黑影。那些黑影像是活物般附着在他的伤口处,扭动着,啃噬着,直到露出其间森森白骨,都不曾停下。
云蕖只是注视着,一种冰冷的感觉就已经浸透了她全身的骨髓,让她如坠冰窖。
她惊恐的倒吸了一口气,话音支离破碎:“穷奇…..发生了什么?”
云蕖浑身发抖,彷徨与无措像是浪潮般将她淹没,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连接下去要做什么,说什么都忘了。
云蕖定定地望着那些伤口,用力掐住掌心,好不容易让自己有了几分清醒,穷奇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她不敢再耽误下去,口中不住地喃喃着:“蛮蛮..对……蛮蛮说不定会有办法…….”就要转身离开。
可云蕖的脚步还未踏出去,耳畔蓦然传来穷奇虚弱的说话声。
“不…..不要..担心。我已经…..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穷奇的唇形艰难地翕动着,话音因为含混着鲜血而模糊不清,就这样虚浮地飘进云蕖的耳朵里,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细线。
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穷奇所有的气力,他的胸腔起伏不定,断断续续的喘息着。停顿了好一会,他才勉强有了力气:“他是……是….帝鸿叱罗的……子嗣….他不会…被杀……不会…死。”
就在穷奇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颓然倾倒,再无声息。
云蕖惊惧地睁大了双眼,心脏猛地一沉,肺部的空气仿若在刹那被尽数掠夺,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先前所有的不安、害怕,乃至恐惧,都在这一瞬如同一头头猛兽般向云蕖反扑过来,用力撕咬着她身上的血肉,到处都疼。
她强忍住啜泣,用力按住胸口,拼命调整呼吸的节奏,想要冷静下来。接着,她立即向蛮蛮所在的院落跑去。
蛮蛮很快就赶到了驺吾面前,他将穷奇背进了屋内,让他平躺在床榻上。
蛮蛮开始审视穷奇身上的伤口,可他只不过是目光扫过那些伤口,便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蛮蛮,穷奇他怎么了?他的那些伤口,为什么会这样?”云蕖紧紧攥着手指,话音急切不已,几乎要哭出来。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思考,她太害怕了。她害怕穷奇会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他被轩辕旧部设下的禁制反噬了。”蛮蛮颤抖着说道,他不敢相信此刻眼中所见,自顾自地念叨着:“这样严重的反噬,绝不是一天之内能够造成,他这些日子…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反噬?”云蕖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的眼前逐渐蒙上一层水雾,一个悲哀的猜测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成形,可她不敢相信。
“对。难道穷奇没和你说过吗?”蛮蛮不答反问,顿了顿,他长叹一声,说道:“当初为了追杀我们,轩辕旧部在许多地方都布下了禁制,而我们一旦踏足那些地方,就会被禁制的阵法慢慢蚕食,那种痛我体会过几次,和剥皮抽筋没什么区别!若是不及时离开,就会被彻底被禁制活活吞噬,成为供养它的养料。”
“穷奇此番,一定是被禁制困了许久,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蛮蛮的眼眶已有些泛红,不忍再说下去。
蛮蛮的话无疑证实了云蕖方才的猜测。
云蕖只感觉眼前猝然一黑,身体踉跄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眼泪瞬时夺眶而出,喉咙像是被人扼紧般又干又涩,连呼吸都在刺痛。
反噬。
云蕖喃喃地念着这个词,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浑身发冷。她感到悲伤极了。
云蕖不住地想起,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日夜,穷奇一直往返于高鄢与西昭两国,替她打探消息。他曾说过,西昭的王宫中有轩辕旧部设下的禁制,可他从未告诉过她,那些禁制会让他受到反噬,甚至会害死他。
倘若她知道……倘若她知道,她宁可不要穷奇这样折磨自己。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凭什么觉得她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云蕖泣不成声,她用手压住心脏,哭到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讨厌她吗?不是每次都对她的请求很厌烦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蕖一遍遍的想。在涿郡,乃至曾经在草原的那些年里,穷奇每一次踏入西昭王宫,为她打探消息,为她送饭,甚至到最后去救她的哥哥。原来,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忍受着被禁制反噬的强烈痛苦。
云蕖伤心欲绝,几度接近崩溃。她既愧疚又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穷奇从未向她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