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下一瞬,云蕖看见那妖兽的眼瞳渐渐由澄澈的灿金色转为了浅褐色,属于妖怪的光芒在它的眼中逐渐淡去,随后,它的身形乍然开始了变化。
薄雾弥漫,男子的身影在云蕖的眼帘中渐渐清晰。
男子一头银发流泻肩头,半束半披,着一身霜色长袍,鸦青色的外衫下摆与袖口皆用银丝绣着繁复的纹饰,衣袂翩然,看着清冷又华贵,他的左耳上坠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青玉,泛着冷质的光泽,与他褐色的眼眸一般无二。
而男子的那双眼瞳睥睨着她,却比寒冰更冷冽,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云蕖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闪至她的面前,呼吸一瞬变得艰难无比,男子的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像是要生生将她捏碎,他一字一顿,冰冷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告诉我,你如何进了这里?”
“你误……误…会……云…”云蕖困难地吐出几个不成调的词语,颤抖着用手扣住男子的手,拼命想让他松开一些,可是眼前男子的力量却强大到可怖,她根本无法挪动丝毫。
男子见她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便松开了她。
云蕖旋即被摔在了地上,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也不敢留给他们任何可以杀掉自己的空隙,喉咙处的剧痛似是火烧,她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喘气,就立即强撑着手脚并用地爬到那男子的脚边,抬头说道:“没有…没有人派我来……我叫云蕖……我只是……采…采药的时候…不小心,醒来……就在这。”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抬起眼睛观察男子的神色,男子的眼神静默,神色却随着她的话语而变得越来越讥讽,他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不小心?”男子讥笑了一声,随后俯下身来,重重地用手掐住她的脸庞,迫使她不得不仰头对上自己的视线,
然后,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幽然响起,宛若地狱间吃人的恶鬼。
“你让我觉得很熟悉……让我来看看,你又是哪一位故人。”
他抬起手,一道银白光芒拂过她的身躯,一瞬之间,在云蕖的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男子眼眸微微眯起,似是在打量那个物什,浅褐色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毫无价值。真是令人感到无趣。”
意料之外的,男子在用灵力探查过她的身体后,竟然就这样没有征兆地放过了她。
“你走吧。奉劝你最好快点,否则,我很难保证我不会立刻反悔。”
“穷奇,为什么不杀了她?”双头巨鸟的左脑袋又开始尖叫,“万一她出去后向轩辕旧部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被遗忘了这么多年,我可不想又要躲躲藏藏了!”
“她对我们没有威胁,连个假的帝鸿氏都算不上。”男子只是淡淡回应道,他见惯了双头鸟大惊小怪的模样,不想多做解释。
什么帝鸿氏轩辕旧部的,云蕖一点也听不懂他们话中的东西,她能感觉出那个被唤做穷奇的男子这回是真的打算放过自己,就连先前那凌人的敌意与威压亦已不复存在。
不管怎么样,自己这条小命总算保住了,云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抚了抚胸口,用手撑起瘫软的身子,便准备向外走去。她此刻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山洞,云蕖看见外面的天色昏暗,显然已经到了傍晚,自己不见了这么久,哥哥肯定担心坏了。
云蕖拖着沉重地步伐一点点向山洞外走去,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充斥在她的胸腔内,她神经终于不再像那样紧绷,而当生命的威胁消失后,理智却开始回笼,方才发生的一切与他们的对话在云蕖的脑海中极快的闪回,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整个人骤然定在了原地。
穷奇……双头鸟……轩辕。
适才他们话间的那些词语拼凑在一起,无比清晰地让云蕖想起了一些自己曾在市井中听到的古老传说。
传闻上古时期的崇吾山之上 ,有一种鸟,一翼一目,两鸟相并才能飞翔,名曰蛮蛮,又被世人称作比翼鸟,其鸟所至之地,必将涌现洪灾。
有关穷奇的那条传说云蕖记得已经不甚清楚,只记得他是西方天帝少昊之子,状如虎,有翼,因毁信恶忠,崇饰恶言,被帝舜流放,乃上古四大凶兽之一。
先前云蕖实在是被它们吓丢了魂,虽然听到了那只双头鸟唤那男子穷奇,也见过了它的原身,但当时她的脑海中除了想要活下去,根本顾不上思考些其他有的没的。她只是下意识地以为是那男子的名字就叫做穷奇,又或许他的姓字发音本就类似于“穷奇”二字,她压根儿就没往那上古凶兽穷奇身上联想过。
更何况,距穷奇被帝舜流放都已经过了足足两三百年了,在那之后,世间再没了任何有关他的记载,到了云蕖这一代,这些传说对她而言都是太过遥远的故事,她自然也曾一度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穷奇早早就死在了流放途中。
直到此刻,云蕖回忆起自己见到的穷奇那形如巨虎的原身,的的确确与传闻中关于他的描述一般无二。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那男子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精怪或妖兽,而是……身为四凶之一的凶兽穷奇。
但不管是比翼鸟还是穷奇,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昭示着大凶之兆,无论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他们待在此地,就一定会为村庄带来真正的灾难。
想到这里,云蕖心中一阵阵的恐惧,比起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山洞里,她更担心的是哥哥、黄祖还有那些无辜的村民们会受到伤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停住了脚步,又转过了身去面对着双头鸟和那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