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学习生涯,徐澄月一直觉得,自己不算聪明的,但一定算能学的。
因为喜欢,坚持学木雕很多年。初中对老师的兴趣,以及偶然听到“女生学物理吃亏”的言论,将物理学成年级前几。某件来波士顿后才解锁的事,第一回生,激发她的探索欲和求胜心,学了几次,也能生巧,这让江韫北惊叹不已,因此最后几天两人过得意料之外的和谐,当然,不算身体上的劳累。
但离别这堂课,无论她多能学,这辈子大概也很难结业。
从小小孩堤,眼睛够不着别人的脸时,便开始在大人口中得到关于离别的解释。后来第一次自己面对,或许幼稚,或许对未来想象太单薄,以为再见,是再次见面。再后来,真正知道离别的意味,学会体面,学会祝福,却很难学会不伤心。
她拄在飞机小小的窗口上,向下望,星星点点的光芒,波士顿成为其中一簇。
手机里播放着十几小时前他们在重看的电视剧,剩最后两集,江韫北说,一起把最虐人的地方看完,留着大团圆结局,她回去看也不会伤心。
屏幕里,一道雷电引枪穿过反派的身体,主角团大仇得报,皇帝迷途知返,坏人各有报应,男主历经战争与父兄生死,守住家国,迎娶爱人,还算圆满的结局,片尾曲响起,又让徐澄月忍不住心酸。
江韫北这个笨蛋,哪里是结局圆不圆满的关系。
关掉手机,她靠回椅背,闭目休息。没一会,飞机出现小颠簸,大概是受到气流影响,机长温柔提醒,并没什么问题。
飞机真是交通史上伟大的发明,让见面的时间变短,让离别的时间变快。
或许是受那部电视剧,和耳机里循环播放带“诀别”二字的歌的影响,徐澄月反常生出许多不舍,以至刚下机按往常该报平安的时候,她发了句“我想你了”。
盯着这行字,她皱了皱眉,似乎太腻歪了?才分开不到24小时。可惜已经发出去了,她觉得微信应该和邮箱一样,开发个撤回功能。没别的法子,她又发了个大力士举重的表情包。
国内是中午,波士顿应该是凌晨,照例很快收到回复:
圣诞就回去找你,我也很想你。
她摸摸自己上扬的唇角,恋爱啊,这令人伤脑筋又甜蜜的东西。
但回来后,行程一趟赶一趟,她几乎没有时间停留在异地分开的伤心里。
她大多数朋友都是四年制大学,陆陆续续准备拍毕业照举行毕业典礼,除了一周在学校复习,五月份剩下的日子,在好几个城市轮转。
先是去广州参加何意霖和俞麟的。
何意霖顺利考上本校研究生,备考期间的压力和疲惫一扫而空,浑身活力带她四处逛,一点瞧不出来先前因压力大在电话里痛哭的样子。那阵她状态很差,她很担心,想来陪陪她,刚提想法就被她拒绝,不想她舟车劳顿是一回事,她知道,何意霖在学习方面是有傲气的,她不愿意让人看见她付出的狼狈。所以她们是在她通过初试,一起到杭州旅游,光鲜亮丽见的面。
广州的行程是五天,何意霖不让她订酒店。等她的舍友各自实习离开后,她们躺在小小的床上,脑袋贴脑袋聊各种事,有趣经历、升学工作、爱情观点,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想好啦,毕业就回广州,”徐澄月看着何意霖床顶蓝色星空似的布帘,不甚成熟但兴致勃勃地描绘初步未来,“一开始想着留南京试试,生活几年,什么都熟悉,实习也在那,后来想啊,反正早晚都要回来的,就不浪费几年时间了。而且我导师说了,他的手伸得到广州,叫我放心来。”她嘿嘿乐着。
“那咱以后就能常见面了!”何意霖摇起她胳膊,比当事人还激动。
“对啊,以后我家里的花花草草你都包了啊。”
“给你打造个植物园。”何意霖靠着她,问她这个决定是和江韫北商量的吗。
“也不算商量,我自己考虑好,告诉他的。他说无所谓,我在哪,以后他回来,就在哪。”
“真好。”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还是会很羡慕他们,从年少走到现在,在渐渐以利益为导向的恋爱里,纯粹得让人惊叹。尽管一天不落地斗嘴吵闹,像家乡酿的酒那样呛人,也不妨碍他们把属于自己的那坛酒,酿出珍贵的味道。
“那你呢?你的‘真好’在哪?”
“我啊……”何意霖缓缓和她说起自己两段不太如意但也不算糟糕的感情,与其说谈恋爱,倒不如说是由于见色起意和到了一定阶段随大流,不清不楚开始的搭伙生活。分开的时候倒是挺明白,没那么喜欢。这两段感情里,她始终以年少那股心动作为衡量标杆,除了确定关系前的忐忑和无措,其余时间,那杆几乎没有向他们倾斜过。但年少那股心动究竟是什么,她却无法将它具体化。想到这,她有些愧疚,即便她十分清楚,很久前她就走出那段暗恋。
“澄澄,你说我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喜欢啊?”每段恋情结束后,她也会复盘,在一起前的心动不假,一旦确定关系或相处的时间久了,某个瞬间,那些起伏的情绪就像染缸里被渐渐吸附的颜料,一缸子水重新变清。她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压根不懂喜欢,平白耽误别人的时间。
“可你喜欢我喜欢得很好啊。”徐澄月弹开她眉间的褶皱,“还有你的专业,你喜欢的花草植物,没有谁规定喜欢的对象一定要是异性,才叫懂得‘喜欢’。能让你长久舒服,愿意一直做下去的事情,就是喜欢。恋爱只是其中之一,来不来嘛,是它的事,但你要知道自己有喜欢的能力,它来了,你肯定能抓住,来了又走,说明能力用错了方向,它不来,你去喜欢别的,也能过得自在,不是吗?”
“是!”何意霖调低空调,挪过去紧挨着她,“澄澄,你多说点,我可爱听你说这些了。”
“那简单,听着啊。”
何意霖静静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突然分神想,如果医学进步到可以把人的言语、神态、情绪做成治疗疾病的药,那徐澄月一定具有非常珍贵的研究价值。她的身上,带有令人心安的治愈能力。
闺蜜小叙结束,紧接着去拍俞麟的毕业照。
自大三那年进入国家队后,俞麟便开始了长久的封闭训练,参加含金量更高的比赛,比赛有赢有输,身体小伤小病不断,但他并不在意,他想冲刺最高的项事和荣誉。当年把跑步当兴趣的人,渐渐跑出名堂,跑出自己的路。
当然也不乏灰心时候,尤其是训练压力和恋情矛盾同时出现时,这对一个头脑简单,情商不怎么发达的“人体跑步机”而言,简直是要命的打击。深夜在六人群和他们连线,说一半撂下他们去狂跑,累倒睡过去醒来给她发消息说难受,问她怎么办,她只能耐心安慰,给出建议。好在他听劝,用真诚换得女友谅解,用坚持和悟性度过瓶颈。
徐澄月看着他们的合照,觉得这人好像又高了。
他轻轻按下她的发顶,说,当然啊,我说了跑步会促进发育,你要是信我现在能再窜几公分。
能不能窜高徐澄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再高的人,也要在拍情侣合照时,矮下身去迁就只到他肩下的女友。
广州之行结束,回学校歇一周,又启程去了北京。
在准备公安联考面试的岳清卓,接到她电话像抓到救命稻草,心安理得将课本丢到一旁,一手烤鸭一手手持哑铃同她吐槽,选拔公安人才不应该更看重个人身手和实战能力吗,为什么还要背一大串一大串表红心辨忠奸的漂亮话,难不成拿那些话去制服罪犯?
“话糙理不糙,”徐澄月把另一只烤鸭腿扯给她,“但得确保你们思行一致吧,你看毛爷爷实战经验那么丰富的人,不也得天天读这些东西警醒自己吗?”
俞麟给她满上啤酒,“就是,不过现在先别想你那些漂亮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等你选拔上了,可没那么多时间喝酒吃肉了。”
“对,吃饱了才能考。”
徐澄月:“也别吃太多,咱明天还要拍照。”
岳清卓挥着油手毫不在意:“没关系,我弟会帮我p。”
俞麟说,你可别指望江狗,“昨天和他打电话,没几分钟他就被叫走了,我就想看看等多久,好家伙,把我手机耗没电了都没见到人。”
“我弟这么忙?”岳清卓看向徐澄月。
徐澄月:“嗯,已经去上班了,忙得回我信息都很晚。”
俞麟贱兮兮地提醒:“可别忙到出现家庭矛盾哦。”
徐澄月淡定回击:“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半夜哭着给发小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