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江韫北说:“很多,波士顿和国内不一样的生活,学校啊,学业啊,风景啊人啊,哦我还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混血,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那挺好。”他其实一直是适应能力很好的人。
“嗯,我过得挺好的。”
徐澄月说:“我也过得挺好,我爸妈身体健康,朋友们也都各自顺利,我在学校学着感兴趣的专业,交到一群挺好的朋友,还做着我喜欢的木雕,很充实。”
他们低声说着,用回忆的方式,分享过去两年的生活。其实都挺好的,都沿着各自预想的轨迹走,只是说完却沉默下来。
靠回忆想象彼此的过去,终归少了什么。
许久,徐澄月先开口:“那个花瓶,你什么时候买的?”
江韫北一点也不惊讶他发现,“圣诞节前几天。”
那几天波士顿很冷。
他结束兼职,去解救被困在party上的“老板”——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混血朋友。
临近圣诞节,街上很热闹,白花花飘着雪,到处有圣诞树,到处在放“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他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很偶然发现那只花瓶。
看到徐澄月的微博后,他在社交媒体上找了许久,找到人,但找不到具体位置,只知道在那片区域。
他那天是换了条路,顺便找找,没想到运气好,在那片透明窗台里看见。
那个花瓶很受欢迎,他进店时,有好几个人在问价,但老板出价高,他们砍价无果,都悻然离开。
他看眼价码牌,摸出当时身上所有钱,是兼职刚领到的薪水,原本想给他爸买个新护膝,波士顿的冬天太冷了。点了数,只能买一样。
他有些犹豫,想着再等等,等下次领薪水再来,但下一个进店的人,快走到这个位置时,他先一步拿起来去结账。
店主边给他包装,边和他夸赞自己的作品,称他坚持不砍价是正确的,总有人愿意为它全额买单。当时在中国有个女孩也是,可惜至今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她没有忘。”他对店主说。
到另一家店,买了条轻薄保暖的棉裤,拎着东西,继续走进“jingle bells”里,摸到干瘪的裤兜,他无奈地笑。
还真是个尴尬的年纪,兜里的钱,既想给父母,又想给喜欢的姑娘。
他给他“老板”打去电话,背景音很杂,他又好像喝醉,他只能大嗓门问他,之前那个单子还在吗。
对方问了几句,他轻松耸耸肩,“一起做,再熬熬呗。”
那天最后,他徒步去接在几公里外的“老板”,对方早已烂醉如泥,他只好背他回公寓。“老板”在嘟囔醉话,他心不在焉地回应,有些忧愁,但想想已经联系上的新客户,又重新恢复信心。
愁什么?他还有大好时间。
给自己鼓足劲,他背着“老板”在空荡的街头跑起来,但醉酒的人作怪,两人双双载进雪堆里。
现在回想,那晚中二,又中二得踌躇满志的自己,还是想笑。
“笑什么?”徐澄月见他不说话,抿着唇笑,嗯,更好看了。
江韫北简单说了经过,叫徐澄月对他那位“老板”颇好奇。
“是个有病,但病得很有趣的富三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徐澄月笑着点头,接上刚刚的话题:“那个木雕挺贵的,我攒了很久钱,知道它被买走,还可惜了好一阵。”
“我知道,但想着电话里告诉你,有点不太正式。”
“那放你房间不告诉我,就正式了?”
江韫北握紧栏杆,迟疑一会,“我本来想放你房间,但怕阿嬷不知道,给丢了。”
徐澄月步步紧逼:“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江韫北没有回答。
第二天,一早起来,江韫北想带两家人到市区逛逛,被江妈拒绝。
“我们喜欢的东西,你们年轻人不懂,自个儿玩去。”
两人就这么被赶出家。
昨晚夜聊的结尾不太愉快,江韫北面对徐澄月,还有些不自然,问她想去哪,她倒坦然,说由他安排。
江韫北按昨晚做的规划,先带她去新英格兰艺术博物馆转一圈,中午吃海鲜大餐,饭后到自由之路上散步,把从各处听到的历史和野史讲给她听。下午去坐轮渡游查尔斯河,清爽的江风吹得她昏昏欲睡,他久违地体验到用肩膀接住她脑袋的安心。
坐完轮渡,又去逛哈佛大学,并肩走在校道上时,他没忍住,请同学帮他们拍了照。很寻常的校道,有树,有建筑,还有过路同学,他喜欢这种简单,就仿佛过去两年,他们一直是如此。
吃过晚餐,担心太晚没车,江韫北准备打道回府,徐澄月却没玩够,她在网上看了,来波士顿要去爵士酒吧,喝精酿啤酒。
江韫北说是,他来没多久,冯叔叔就带他去了,但是去酒吧就会赶不上回去的车。
徐澄月想也不想地回答:“那就不回去了。”
江韫北一愣,没拒绝,带她去了。
去得早,livehouse还没开始,两人各喝掉一杯精酿啤酒,笑着说已经是把饮料换成酒的年纪,乐队弹着贝斯上场,酒吧一下热闹起来。
徐澄月英文歌听得少,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只能隐约听出一两句歌词,扭头看江韫北。他闲散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虚虚握着酒杯,另一只放在腿上敲节拍。配合演出打暗的黄色调光线,映出他半张脸,眼睛半阖着,嘴角勾出一点弧度,在跟着哼歌。
这是昨晚没见到的另外半张脸。
徐澄月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否则不会坐到对面去,就为了听专业歌手唱的歌,在他嘴里会是什么样。
他是挺会唱歌的,刚认识那会就知道了,这些年也听过很多次,但今天唱得最好听。
这一曲唱完,他才发觉她坐过来,刚说出一个“你”,台上唱了首摇滚,男男女女一拥而上,跟随音乐摇动身体。
徐澄月也拉他去,没有挤进人群,就在边缘,抓着他的手臂跳完半首,抓着他的手臂停下来。
“江韫北,”她摸清了他们的节奏,在音乐高潮前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和那承受棒槌的鼓面一样,猛烈一震。
徐澄月把他拉出酒吧,看见他红透的脸。大约是里头热,也可能是因为她毫无征兆的直白。
徐澄月又问一遍,突然想起,高中他被表白后的反应,面露凶狠,追加一句:“你该不会要跑吧?你要敢跑,我和你没完!就站这想,不许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