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阿爷还生气,在老家这几天,江韫北跟在他屁股后帮他干活赔罪,哪知老头年纪大了,脾气也见长,愣是不搭理他,活干累了叫惨卖乖也没用。
嫌烦了就骂一句:“带着你的卤蛋头滚远点。”
这回估计是气大发了。
最后江韫北只好霸气把人拦住,谄媚地打商量:“我把我爸朋友送的那瓶酒偷点给你,咱讲和行吗?”
前段时间阿爷血压有些高,医生叮嘱不能喝酒,尤其是白的,江爸怕他管不住嘴,一次性把家里的酒清掉了,还到处和邻居、店铺老板交代,不要给他酒喝。严管之下,他已经很久没闻着味了。
果然,这个条件诱惑大,老头眼一亮,又觉得太明显,收敛一点,“真的?”
“真。”
“哼,你弄来再说。”
晚上吃完饭,趁他爸不注意,偷偷用阿爷的搪瓷缸装了小半杯。
阿爷打开盖子,一水红,不满道:“红的?红的喝着没劲。”
虽是哄他,江韫北也有分寸,“别想了,白的让我爸送人了,就怕你馋。”
“你小子诓我!”
“我只是说拿他朋友送的酒,又没说种类。”江韫北作势拿回杯子,“不喝?不喝我倒掉去。”
“放着!”阿爷啧一声,颇嫌弃地收回视线,又被酒味勾着,余光偷偷瞥。
江韫北看穿他的心思,“这红酒可比你一两几块钱的白酒贵多了,就昨天那个开奔驰穿意大利西装的人送的,西施佳雅红酒,意大利的拉菲,好几千,年份久的要上万呢。”
“拉菲是什么?”
江韫北眼珠转一圈,说:“就是中国的茅台。”
“哦,那是挺贵的。”
金钱驱使,阿爷尝了一口,“还行吧,有点酒味。”
“不懂享受。”
“这个人怎么送你爸那么贵的酒?”
“好像是我爸投资了他公司,挺多钱吧,昨天听到他说那钱救了他命什么的,不知道,神神叨叨的。”昨天饭桌上聊的,他赶着和俞麟去踢球,听了几耳朵。
“救命啊?”阿爷听得眉头紧蹙,“那可不是小事。挨——你爸这人心肠软,讲义气,力所能及的都要帮一把,也不知道生意场上,这是好是坏。”
“不好能有红酒喝?”
“你小子,懂什么?”阿爷闷了一大口,琢磨道:“不过今年来给你爸拜年送礼的人比往年多多了,他该不会在外边有什么势力吧?”
“能有什么势力,不就是做生意,那做生意不就喜欢送礼走后门?这说明老江生意做得不错,能保证你晚年无忧,我好吃懒做。”
话落后脑挨了一下。
阿爷觑着他,“臭小子,你以为做生意那么简单?老话说,高处不胜寒,为利来为利往的,一不留神,就得栽跟头。”
江韫北吊儿郎当地摊着,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放心吧,还有我妈呢,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更了不起的女人,我妈会拉着他的。”
“也是,你妈能干。”阿爷仰头,望着夜空,喝完最后一口,“走吧,把杯子洗干净,免得被你爸发现。”
爷孙俩刚起身,前头屋子响起钢琴声。
江韫北撒手,往前走,“俞麒又开始练琴了,大过年的,练什么琴,找他放烟花去。”
改不了过年爱给烟花店老板送钱的毛病,江韫北今年又买了一大堆,吆喝其他人去俞家,一进屋,两人一个在练琴,一个压腿。听到放烟花,俞麟立马收腿。
不敢在俞叔眼皮子底下直接把人喊走,江韫北和他磨了一阵嘴皮子,刚一松口,他就将人拐走。
还是去老地方放。
俞麒帮忙把几个大的放完,就点了根仙女棒,退到边上看。朋友们在火树银花中打闹,他笑着注视,烟火照不到的身影倒透着几分寂寥。
仙女棒燃完了,声音和光都没了,更显冷清。但下一秒,指间被塞进一支新的。
岳清卓站到他旁边,也不问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只和他吐槽江韫北太吵了,烟花声都没他声大。
说了一会,带来的仙女棒点完,岳清卓突然转移话题:“你知道吗,前阵我爸妈打官司,我爸和法院提出想要我的抚养权,我妈当然不肯,但最终法院要听取我的意见。律师和我说,如果我不想,我可以拒绝,哪怕那个人是我亲爸。”
俞麒知道那时候她请假去法院的事,以为她还耿耿于怀,正想安抚,就听她说:
“我没事,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是可以和父母说不的。”
像冷掉的仙女棒,俞麒静止片刻,随即恢复,说:“澄澄告诉你的?”
岳清卓俏皮地将眉一挑,“我又不瞎。”
俞麒的目光转向在争夺最后一桶烟花燃放权的两人。
岳清卓了然,“俞麟被你保护得太好了,至于我弟嘛,你要原谅神经和电线杆子一样粗的人。”
俞麒笑了,垂眸看向已经不冒烟的仙女棒,心里一些郁气,也慢慢灭了。
钢琴是父亲喜欢的,只因儿时生活拮据无法学习,后来经济宽松了,却已过了那个年纪。而在他和俞麟之间,父亲选择他去帮他弥补这个遗憾。
第一次接触钢琴,看着那些四四方方的黑白键,他是欣喜的,也充满好奇,但不知不觉,最初的欣喜在父亲几近严苛的希冀下,逐渐消失殆尽。
他愿意学,也喜欢学,但他不愿意,每次都是承担他期待的那个人。
可他似乎从很小就丧失了拒绝他的能力。那时候他们为俞麟的病奔波,整日担惊受怕,无法分出太多精力给他。他希望他的乖顺能分担他们的压力,对他的一切安排,他无止境地顺从,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那都是他喜欢的。
可以一个人在家吗,我们要去医院照顾弟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