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秋来到灵堂前,这户人家算不得富贵,是个普通百姓,家中也只有一对老父母,几个月前才为儿媳的好消息欣喜,如今却要加倍痛苦。听说这家的男主人也就是那妇人的丈夫在灵前守了五天,大家都说他在等头七,等他娘子的鬼魂回来。
世人不知,头七之说不假,但有这机会的鬼魂少之甚少,须得判官、鬼君和主簿一同批准方得有这个重返阳间探亲的一夜,鬼魂返人间程序繁杂,又岂会随随便便批准?
“兄台。”杭秋来到棺木前跪着的男人身旁,看他一身麻衣的背影已是瘦骨嶙峋,再看正脸更是毫无血色,像极了被吸了阳气的人。原来人真的可以在短短几天因为悲痛变得如同行尸。
“你是?”
“可否让小生为先夫人上柱香?”
男子有些迟钝收回目光,缓缓撑起自己跪麻的身子,一瘸一拐去灵台前拿了三炷香递给杭秋。杭秋接过,道谢,拜了拜灵位,对男子说:“昔日若非车夫为了避让我,先夫人也不会这样,抱歉。”
“生死有命,若我不带她出来,又岂会有此劫难?”
“兄台如今这副模样先夫人不会想看见的。”
“她又如何能看见?”男子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连眼泪都已经干涸了。
“我欠你们的,我会补偿。我有办法让你们见一面,你可能放下过去?”
男子眼中满是希望看着杭秋,骨瘦如柴的手抓着杭秋,激动地说不出话。
“当,当,真?”
“嗯,来。”杭秋让男子领他到房里,摆好纸笔,说:“先夫人如今在黄泉路不肯投胎,皆因你们对彼此的执念,你给她写封信,劝她投胎也好,让她等你也好,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写什么我都会帮你带给她的。”
“她真能收到?”
“嗯。”
“好。”男子比笔杆还要瘦弱的手指握住毛笔,写了一篇又一篇,撕了一篇又一篇,杭秋在碎片里看见了几个字,大概是这男子想表达自己也想殉情,可是家中父母无人照顾,岳父岳母只有这一个女儿,日后他也要接来照顾的。这些是杭秋根据几个零散的字推断出来的,最终那男子只写了三个字——我很好。
男子也毫不避讳交给杭秋,杭秋看见这简短的三个字十分吃惊:“就,这些?”
“够了。”男子笑了,将这信交给杭秋的那一刻,他便释怀了。
“兄台,何故欢愉?”
“我知道世间没有通灵一说,感谢兄台帮我打开心结,其实把想说的话写出来,不管她收不收得到,我都已经释怀了。因为在我心里,她听见了。”
难怪他不问身份不问原因不问方法,原来是根本不信。
杭秋离开的时候,在大街上听见几个妇人谈论,说什么“好可怜,一下两家人都变得不幸”。另一人询问原因,那妇人说:“你不知道?就那个撞死人的车夫,他是中邪了。”
“中邪?”
“听说是在山里拉石头回来的路上,看见坟头诈尸,给他吓得现在都魂不守舍,这又撞死了人,一尸两命,都吓瘫痪了,可怜家里老小还指着他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