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护送着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车轴压过水坑,溅起一滩烂泥。将领请皇帝下车,千乘好像恢复了国君的派头,垂落的袖子掩饰他被铁链缚住的双手,旁人想推他,被他一个眼神吓退,千乘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寺庙中。
他以为会见到梁远,结果不然。从梁远的下属得知他被仆兰氏的部队缠住,两个乱臣贼子狗咬狗,千乘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兴师动众把千乘绑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轻易请他赴死,果然千乘刚进房间没多久,下官紧随其后闯了进来,问千乘:“玉玺呢?”
一路行来确实舟车劳顿,千乘斜在榻上,闭眼假寐,全当耳边风。下官见千乘不准备配合,念了句得罪,上来搜千乘的身。千乘趁他靠近,一个翻转,将下官骑到了身下,用锁链绕住他的脖子,绞紧,下官的脸色没一会就变得铁青,千乘厉声呵道:
“区区外獯鹿,也敢威逼天子么?关内五部,都没有外獯鹿的名字,也敢窥窃神器!我早就命人将玉玺送往南朝了,物归原主,叫你的主子死了这条心罢!”
马上要被勒死,下官连连称是,千乘松手,目送下官屁滚尿流的跑出了房间。他出了一口气,仍在担忧甘全萧妃等人,能否顺利通过密道逃生,盘腿打坐,以净心神。
不枉千乘虚待,梁远对千乘亦抱有同样的执着,一摆脱仆兰氏的追兵,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千乘这。或许是预感到即将尘埃落定,千乘对外界的消息已经不再关心,梁远分明来了,还在屋外假惺惺的挂念千乘身体可好,昨日进膳几多。
千乘命他进来,梁远孤身入帐,许是听了他的凶名,全副战甲来见,谨小慎微打量千乘烛火边的容颜,见他未带怒容,才扑通下跪。
“陛下!”
就如二十年前,梁远走进帐中,口称大将军。
时异事殊,千乘此刻才清楚的察觉到,那瞬间就像被雷劈醒的蛰虫,巨变已经发生,自己还恍惚在梦中。千乘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梁远:
“梁远,朕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臣怎敢辜负陛下啊!”梁远倏地抬起头,挂上两道装模做样的眼泪,表情也极尽浮夸,千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仆兰氏合族作乱,臣与晋王被击溃,不得已遁走,再纠集兵力回来救援呐!”
“你还有脸提佑儿!”
“是!千错万错,都是臣之过。眼下众人以为陛下被仆兰夬所弑,玉玺也在战乱中遗失,诸位皇子,也命丧贼手!还请陛下留下禅位诏书,臣,必为陛下报此冤仇!”梁远演得声泪俱下,很是过瘾。
听此颠倒黑白,厚颜无耻之言,千乘也难禁破口大骂:“仆兰氏都算师出有名!你算什么东西!禅代,尧舜禹,无一不是禅让给有贤德的人,你一介叛贼,还敢大言不惭!让千秋见笑耶!”
梁远被人指着鼻子侮辱,渐收了戏,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陛下!何故欺辱我!难道不怕仆兰氏反过来屠尽你家吗?!说到底,你我皆为叛主之人,理当惺惺相惜,不该相互刁难啊!”
千乘知道梁远在拿子孙作威胁,火气更旺:“士可杀不可辱!我如此,我家亦然!用不着你操心!必不会与你这等叛贼苟且!”
“反贼的眼里也只会有谋反两个字!不懂得除暴怎么写!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不正,民起攻之!仆兰亭暴虐,容不下他的臣民,就该由类如武王的英雄取而代之!”
“早知尔等胡贼不懂得圣贤之道,就不该视你为义士,予以厚望。仆兰氏该悔,我更该悔,悔不在你多年前入帐的那一刻就将你斩杀!”
梁远被骂得脸红筋暴,气急败坏,箭步上前抓住千乘的长发。
“你还敢说!分明是我最先劝你起事,却不与我共谋大业。拉来甘全那鸟人,事事以他为上,笼络汉人弹压獯鹿,后面更是重新重用仆兰氏,匹夫!咎由自取,能怪谁人?!”
“我受你重用,不过是好使的工具罢了!稍有不顺就威逼恐吓!若逆来顺受,哪有命活到至今!”梁远下手愈发使劲,千乘头皮都撕裂流出鲜血。
“嘶!全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军法难违,不严难以服众,几时想要害你性命!真是小人难养也!”
“胡说八道!闭嘴!闭嘴——”梁远恼羞成怒,将千乘重重甩到一旁,千乘擦擦血,刚想从地上撑起,胳膊就被梁远狠狠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