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月有意给她颜色瞧瞧,但步明光连发了三条请罪书,感觉再不理她对方就要以死谢罪了。
左相到底是个多狠的人啊。
江见月感叹着回复,“下不为例。”
如果江见月习惯于像左相一样把得到的信件一字不差过目甄别,她就会发现,这封格式无误、真情流露的信件虽然在文书格式上符合大震官方要求,但表达生疏粗糙,往好了讲只能说淳朴真实,只是表面体面。
半点不似大震官员会写出来的那类虽试图简洁明快,但总会在若有若无的地方展现自己文藻修饰的文书。
那根本就是一封木长荣自述、步明光加以整饬的陈情书,自与江见月种宫一见,木长荣便对她痴心已久,抗拒任何为他出价的女人,一心只想再见左相一面。
从前在种宫无忧无虑生活的时候,木长荣并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他像是大震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小狮子,健硕纯洁、亲人调皮,也不在意什么读书识字,轻慢地认为那是对男人毫无用处,只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软弱无能的东西。
可见了江见月,等到了难得能给左相写信的时候,木长荣才深恨自己不读书,词穷嘴笨,不能像那些一掷千金博宫主们一笑的才女们一样脱口而出几句文采斐然的情话。但让他用女人来讨好其他男人的话对左相诉情,他又觉得这样太轻浮,配不上左相。
大震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帝王之下掌握万万人命运的帝国权相,被那么多光环笼罩着的左相面容隐在金钱权力之间看不清晰,只让人无端感到畏惧。
木长荣没有感到恐惧,但在了解左相的事迹后,这只被京都种宫娇养长大的小狮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自愧形秽,那样的大人物,能看得到平平无奇的他吗?
他绞尽脑汁写了一封信,许是知道这是生平仅有的机会,央着步明光给他看了又看,确保没有措辞不雅的情况,格式也是标准无误的,才提着一颗心等步明光给他送信。
江见月粗粗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反而因着这件事想起了出来玩的姜雪城,想到他细密微翘眼睫在她身下微微颤抖时惹人疼的模样,江见月心里就像是有一簇小羽毛挠啊挠,挠得她满心满眼只能想到姜雪城。
步明光幸运地免除了惊惧而死的结局,决定还是老实为左相办实事,走捷径实在不太可靠,她吓都要吓死了,回想起来一阵后怕,她怎么这么有胆子?
转头看到身边一脸期待的木长荣,步明光面有苦色。
“阿荣,要不我们还是看看别人?”
步明光小心翼翼的开口,刚成为长史时的意气风发在众多天才同僚的碾压下荡然无存,主动出击讨好上司的也大获失败,严重打击了曾经的职场摸鱼老油条的雌心壮志,开始怀疑人生。
种宫长史宠爱长大的箭道宫宫主那双小豹子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亮光,“母亲,我只想跟左相。”
自己宠爱的孩子对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痴迷至此,哪怕是动过想要送木长荣给左相的步明光也感到一阵心梗,固然她利用步明光获得了少史的位置,但也是真心疼他几分的。
自古男人爱上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爱这个字,只有女人才有资格对女人说。
大震是不信男子懂爱的,木长荣说他爱左相,让外人听见只会以为他疯了。
“好孩子,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说不定左相只是最近有些烦心事,你是咱们这最出色的小明星,谁能不为你心动?”
步明光安慰着她养大的孩子,木长荣敛下眼眸没说什么,是左相心情不好还是被别的男人迷惑了心神,他自有一番见解。姜雪城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在阴暗处,木长荣拧眉不喜,那样虚伪赢弱的男人,早晚有一天……
事后甘育问起,步明光支支吾吾不敢回应,仔细追问后,甘育也不敢再提此事,唯有左相的恶名再增新战果,甘育和围绕着甘育组成的左相阵营的小团体谁人不知自家上司隔着千万里差点让一个本朋党中级官员自裁谢罪。
一众因为上司离京大将军直管京都而躁动的左相党羽宛如哈士奇般先前要脱缰试探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本来还担心自己年轻资历浅薄压不住群杰的江水沉思之后,给恩师发去了贺电。
为恩师的深谋远虑,绸缪于千里之外感到由衷钦佩。
左相府新成员张休知道了也十分钦佩,在心中暗自比较一番,私以为论手段谋略以及御下之术,自己恩师并非左相的敌手。
江见月只感觉莫名其妙。
她将这件事当做新奇事讲给姜雪城听,姜雪城听了不太高兴,求着江见月给他看看,仔细浏览过后删掉了这封左相口中种宫长史媚上发来的信件。
当天晚上,姜雪城表现得极为热情,江见月虽然不解,但送上门来的肉不吃白不吃,她笑纳了。
在江见月不知道的地方,她能干的下属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开始追踪起水源,因为左相没表现出她对此事属于天灾还是人祸的看法,两人秘密调查,没有走漏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