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和谁说话?
楚楹歪头认真地仰头看着他,却见眼前的人微微定住了,眼中有了光彩,竟慢慢移目而来,嘴唇微张说了一句什么。
可下一刻,忽然世界开始崩塌起来,眼前的人影被迅速淡化消失,微晃的烛影骤然熄灭,铺天盖地的黑暗侵袭而来。
楚楹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温大人根本就没死!”
“不可能!我亲眼所见,他那日都只剩一口气了!”
“骗你们干嘛,我方才亲眼见一群官兵和他走在一起,千真万确!”为首的一人转了转眼珠子,用手比划道。
“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
“我有一个兄弟是捕头,我亲耳听他说温大人被那两位道长救下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这病有法可解?”
“自是如此,可上头却没有任何消息,依旧往这里送来一堆缓解症状的药丸,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是啊,这是为何?”
“莫不是他们不想救我们!”
这一语惊醒了嘈杂不已的人群,炸起了一片水花。
“那我们可怎么办啊!”
“我不想等死啊。”
……
眼见着声势愈发浩大,忽有人出了声。
“这只能说明,解救的方法代价极大,所以那些大人们才瞒了下来。”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冷静道,但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是,她脖颈上极为扭曲怪异的青紫痕迹。
“这……可这也不能让大家伙儿等死啊!”有人嚷嚷回应道。
“就是啊……”
“那不论如何,也该告知我们才是啊……好歹有个盼头……”
“说的有理啊,这些上头的人根本不管我们!”
……
一旦人心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便会找出无数的借口将另一边的山体摧毁直至崩塌,从而保全自己内心所愿。
“郭大人平日里待我们如何,大家自是清楚,圣上的物资补给从未停过,朝中的能人异士也居于徐州,想法设法为我们延长病发时间,这说明徐州并未被放弃!还请大家冷静些,给大人们一些时间。”那位女子声色严厉,语中又带着诚恳,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眼里泛出希冀的光来。
楚楹看到了,她眼里的光,很亮很亮。
“常湘姑娘自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可谁人不知您是县令大人的准儿媳,既然温大人能得救,那您保不准哪天也被送了出去,来日以痊愈之体出现在咱们眼前?”为首的人脑子转得极快,面带笑意道。
“喔不,也许您见到的,是咱们的尸体。”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恍悟,是了,这常湘与县令大人乃是一家之人,若说这病下一个痊愈的会是谁,这常湘可便是极好的人选了。
常湘看着眼前人笑里藏刀的面容,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慢慢展开了笑容,忽而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周围人面目诧异,一时间那人变成了目光焦点。
“巧的是,我,碰巧知道了解病之法。”他轻声开口道。
“取康健之人的心头血,以灵力炼丹,或许可解。”
这一极轻的话落在了每一个人心头上,却无一人说话,百姓们都神态各异,似乎都在决断着什么。
常湘皱皱眉头,见事态不妙,出声对周遭人道:“慢着!此人一开始便言之凿凿,说温大人并未病故,不知可有证据?”
“大家可都瞧见温大人的病体痊愈了?还是说,此人只是在胡诌八扯,意图搅乱民心,挑起民乱。”
“说,你意欲何为?”常湘厉声道。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反正大家都出不去这徐州城,左右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若是此法可用,岂不说明大家会有一线生机?”那人摆摆手笑道。
“你可知,你这话的后果?”常湘皱眉道。
“左右不过是蝼蚁求生罢了。”那人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青紫轻描淡写道。
常湘不语,只静静地站在那儿,随后缓缓退出嘈杂的人群,独自一人坐在角落。
良久,她叫住了来巡逻的官兵,轻声说了什么,来的人点点头,又匆匆离去。
常湘很快被控制住,她的手脚被困住,丢在角落里,就像无人在意的蝼蚁一般,任她如何挣扎也无人为她解围。
常湘不再动了。
因为民乱起了,病人们冲出了官兵的包围圈,闯进了生活区,将房门踹烂,把尚是康健的人们揪了出来,数十人围坐一团,手持利刃朝着这些人的心头剜去。
鲜血淋漓,如流水般连成丝线垂落下来,病人们不敢有所迟疑,捧着碗便急着要接,生怕落下了任何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