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妙冉一不考功名,二不理家业,除了在任务上时常费心思外,成日花时间最多的便是在玩乐上。
先前她还会在府邸里隔三差五地开课,教下人读书识字,但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连教授课业也交给了学得好的几个丫鬟,自个则一边装病,一边研究她的“妖妃”大计。
昨日从齐王府见礼回来后,她叹着气地在手写的计划书上画掉了一道:口头画饼,无效。
皇太女压根不吃这套,用了甚至还有反面效果,比如——
“顾姑娘,该喝药了。”跟着她回顾府的“夏槿”理所当然地挤走了她身边的丫鬟,喝药、用膳、就寝……无一不插手。
她才关起门一小会儿,这位能干的宫女便已经端着药盅来敲门了。
采云与绣月自然是不满被抢了活计的,奈何夏槿是皇太女的贴身女官,又是奉命而来,且高出众人的个头与看着便孔武有力的臂膀,让她们再不高兴也只能压下。没见连她们小姐对上这位宫女,都只能听话吗……
“……不是才喝过吗。”顾妙冉藏起书稿,换成抄了大半的礼书,在夏槿进屋时,摆出了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
“这是餐后的汤药。徐太医交代过,姑娘用膳前后都需要服用,这样才能养神补血。”佟槿是探子出身,到顾府没多久,就摸清了整座府邸的底细,连顾妙冉的病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看着这样一位俏皮可爱却身患不治之症的小姑娘,难怪乎向来克己复礼的皇太女,会对其如此宽容了。佟槿在心底唏嘘着,劝顾妙冉喝药的语气又柔软了几分,不见半点当初在沙场上与敌军骂战的彪悍。
而顾妙冉却当她是李愿派来的“人形监视器”,在其面前表现得格外乖巧顺从,再不情愿喝的苦汤药,都捏着鼻子硬灌下了大半碗。
苦得她舌根发麻,泪花潋滟。
绣月在门外看得心疼,赶忙去取了一碟蜜饯,趁着顾妙冉眼泪掉下来前,上前喂了她几颗。
“这药怎越来越苦了。”顾妙冉含着蜜饯,低声诉苦。一边又暗暗心疼着,为了不在皇太女面前露了破绽,这些药都是实打实按太医的药方抓的,她喝下去后还得花积分让系统为她过滤药效,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良药苦口,姑娘喝了药,身子定然能大好。”佟槿安慰了几句,收好药盅后,又大步如风地退下了。
屋内的主仆二人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皆不禁松了口气。
绣月悄悄去掩了门,回头问道:“小姐,奴婢们怕那位夏槿女官是人之常情,你怎么也怕她呀?”
“……我怕的另有其人。”顾妙冉嘴上是这么说,但对上所谓的“另有其人”,又不见丝毫怯意。
她表面上在认认真真地抄写礼书,私底下则让系统帮她搜索古往今来、感天动地的情诗。
既然话说得太直白不行,那她就含蓄一些。“写”诗寄情,一诉衷肠。
她将催人泪下的情诗夹杂在内则篇里,半页礼节法度,半页闺怨相思。
什么“思君朝与暮,千纸书不足”“愿此终老,枕间并头”云云。
绣月不明白顾妙冉的话是何意,整理满桌书页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忽然满脸恍然大悟道:“小姐,原来你是为了皇太女才一心要入宫吗?”
顾妙冉还没说话,绣月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了,“可是,小姐与太女殿下都是女子啊,那……那么小姐,奴婢是不是不能陪你入宫了?”
“嗯?”这下换成顾妙冉听不懂绣月的话了,“为何不能?我不是说过要带着你吗。”
“可是……”绣月抿了抿唇,眼里全是失落,“奴婢没用了。”
“绣月,你到底在说什么?”顾妙冉问道。
绣月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说起了她随顾妙冉进京的前一夜,被姚老夫人叫去主院的事。
那天向来威严的姚老夫人第一次对她笑得和蔼,将她拉到膝前,夸她听话又聪明。
像说体己话般地,摸着她的头道:“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不必说。有你这丫头跟在妙冉身边,老身也能放心了。往后啊,你不仅是妙冉的贴身婢女,更是她的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她重复道。
姚老夫人点了点头,“此次回京,妙冉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平日里她虽主意大,心思却天真单纯,以至于老身总不忍教她学会心机算计,到现在,想说又晚了。”
“这后院里的阴私你比她清楚,她不走建功立业之路,少不得要吃后宅的苦。你是个聪明孩子,必要时,先生下庶子庶女帮她一把也是好的。”
于是,绣月连夜将姚老夫人给的五十两银子送回了清贫的家,顺带告别了爹娘。隔日,便惴惴不安地与顾妙冉一起登上了进京的船。
她一直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但近来她却越来越迷茫了。
先是她家小姐想当太女妃,而后又突然降下赐婚圣旨,再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家小姐就要与皇太女成婚了。
在后院里,孩子是女人的依仗,那在后宫里呢?在皇太女的东宫呢?
她这个陪嫁丫鬟还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