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山收到消息入宫时,正好碰上了李愿回宫的车辇。
因为顾妙冉的固执,这位皇太女在顾玉山眼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婿”了。
他于是大咧咧地驾着马近前,握着马缰的同时,还朝着车窗拱了拱手,很是熟稔地问候道:“微臣见过太女殿下。太女殿下这是打哪儿来呀?”
马车内的李愿听见声音,抬起了头。驾车的翊卫回身禀道:“殿下,是礼部顾尚书。”
李愿的心里闪过疑惑,她何时与礼部尚书交好到可以这般直接地询问她行踪的程度了?
李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顾玉山满脸堆笑地坐在马背上,虽不至于与她的车驾并肩,却也只落后了半步,与马车仅隔了一列护驾的翊卫。
“孤去给崔侯上柱香罢了。倒是顾大人,今日眉开眼笑地进宫,可是有何好事?”李愿话说完后还愣了一下,心想,倒是巧了,出宫一趟撞见的竟都是他们顾家人。
顾玉山听她提起崔化弼,先是叹惜,“勇武侯为国捐躯,在泉下得知有殿下祭奠,定然也觉得死得其所了。”
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对李愿笑道:“至于好事,微臣确有一件。这几日臣等日夜不休地圈点春闱卷子,得见了一批批贤能英才。这对朝廷与百姓而言,不正是天大的好事吗?”
春闱会试由礼部专责,择出优等后再入御试。虽然御试是弘德帝亲自出题并评选,但多数情况下与礼部择出的名次相差无几。
李愿脸上挂着浅笑,目光随意地扫过顾玉山手中的折子,仿佛是为了避嫌,并未接他的话。
但顾玉山偏要刻意卖好,指尖在奏折上轻点了两下,笑呵呵道:“这次会试人才济济,尤其是昭文书院的学子们,个个真知灼见,笔下有锦绣呀。”
“孤没记错的话,顾尚书的公子也在昭文书院?”李愿问道。
顾玉山高兴道:“正是!殿下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微臣的两个犬子。”他可料不到,就在半个时辰前,顾妙冉对着李愿已经快把家底掏干净了。
爱女心切的顾玉山,甚至还想问问李愿,知不知道他还有个一心要嫁给她的闺女。只是出于理智,他还是把话咽下了,继续将寒暄引到正题上,“可惜微臣的两个犬子还未学成,差不多的年纪,却比不上左相的次子啊。”
左相曹景锐的次子曹裕,也是此次春闱的考生之一。这是要提醒她,这人成绩不俗,入了御试最起码也是前二甲,
“此人可拉拢。”这句话顾玉山虽没说出口,但眼神里写得明明白白的。
“……”李愿沉默了。
顾玉山与弘德帝有同窗相伴之谊,又是朝中出了名的独臣、信臣,她是从未想过让这样的朝臣对她投诚的。何况,之前祭天时,顾玉山还有与玉源联手构陷她的嫌疑。她对他尚且存有几分提防,怎么对方却像是已经以她的“门客”自居了?
另外,顾妙冉既然说她是顾玉山之女,那她对太女妃之位的在意,是不是有顾玉山在背后指使……
她令翊卫放缓车速,看向顾玉山的眼神里满是打量,“右相是孤的老师。”意思明了,左右二相在朝中本就有掣肘平衡的干系,曹家又在明知李愿与右相周湘更亲近时,怎会愿意为她所用呢。
顾玉山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殿下,官场并非子承父业,焉知虎父无犬子呢?而且,不瞒殿下,曹裕这人微臣是见过,才名出众只是其一,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他写在脸上的勃勃野心。此等人物,是不会甘心一直被他的父亲和长兄压着一头的。”
李愿渐渐敛了笑,垂下的眼眸遮住眼底的思绪,看着恍若无情无欲的玉人。
顾玉山不知道的是,上一世,曹裕的确曾是李愿的人,为人做事也真的有些能耐。只不过,后来弘德帝终于为永嘉公主李蕴阳指了婚,定的正是左相的长子曹袗。曹家的态度当时就已经有些暧昧了。再后来她去往凉州带兵,曹裕便不出意外地与他的兄长一起为李蕴阳效力了。
可见这所谓的尽忠,不过是见风使舵,良禽择木罢了。
李愿在心底嗤笑,面上倒没露出分毫,浅笑道:“顾尚书能言善道,此事孤就交给顾尚书了。”
说完后,她又忽然一愣,为什么她连曹裕都记得,却不记得上一世这位礼部尚书的立场?
“微臣领命。”顾玉山笑呵呵应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愿只是在随口敷衍,但顾玉山却毫不在意,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负李愿所托。
进了两座宫门后,李愿换乘了步辇往东宫去,顾玉山下马驻足了许久,等长长的宫道间再听不见一点儿脚步声后,他才慢悠悠地往崇政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