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摆了摆手,抢在另外两人开口前,说道:“是老衲与施主有约在先,施主不必多礼,快坐,快坐!”说完,还帮着打开了食盒,眼睛发亮地盯着白光琉璃壶中的茶,说道:“有果,有花,有叶,老衲还不知茶能这般煮咧。”
无相只顾着赞叹果茶的新奇,无明却放不下俗礼,起身道:“施主有礼了。贫僧法号无明,这位是……”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年轻女子交汇了瞬息,片刻后,由年轻女子接过了话,“我姓陶,姑娘唤我陶七就好。”
此人表面有礼,实则疏离,连名字都是随口杜撰。
顾妙冉见状,也不想自报姓名,只摆出了一副挑不出错的明媚笑容,“无明大师,陶姑娘,既然刚好遇上了,不如一起尝尝我的茶?”
“那就却之不恭了。”自称是陶七的女子笑了笑,移开了手边的陶杯,显然也对琉璃壶里的茶有些兴趣。
顾妙冉从食盒下层取出几只兰叶纹琉璃杯,提壶,浅黄茶水倒入,淡雅的茶香中含着果香弥漫,刹那间,又仿佛有繁花初绽,清新细腻,韵味独道。
无相最先端起杯子,如昨日一般,抿了一口后闭目品茶,随后啧啧称奇,“酸甜轻盈,又不失清香茶味,甘润生津,好啊,好!施主真是好手艺。”
年轻女子也接过了茶,低头浅尝后,问道:“橘柚,雪梨,百合,橙花,以绿茶煎煮,还加了……蜜糖?”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入口的茶水并无蜂蜜的甜腻,反而甜得清凉,甜得爽口,于是她抬起头,等着顾妙冉赐教。
而顾妙冉在她报出配方的几样时,就露出了惊喜的笑,等她发现糖味的特别后,更是连眉梢眼角都透着掩藏不住的欣悦。
“陶姑娘真厉害!”这会儿的顾妙冉已不在乎女子的姓名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对方,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明显是一副遇到了“好苗子”的表情。
顾妙冉的性子,说好听些是乐于分享,实际上就是好为人师。在顾府里,她教识字数术,为人开蒙,自然说不得她一句不好。但过去在姚家,她占着自己新奇的点子多,偏爱教厨娘做菜,不仅将姚家的几个厨娘调|教成了她的亲传弟子,还让府里上下都不得不依了她的口味。
如今她才回京不久,因入宫的事烦心,便无心去教导顾府的厨子。而她难得下厨做了一道点心后,没得一句夸赞不说,与她亲近的章姨娘还不愿意学,更让她生出了几分“怀才不遇”。
此刻对着很有天赋的陶七,她连茶都顾不上喝了,只殷勤地介绍着茶中所加的是她独制的薄荷糖霜,也就是中药里口味辛凉的银丹草。
女子认真地听着,还对她以中药酿糖的做法大加叹赏,说道:“若有茶赛,姑娘的茶可为魁首。”
顾妙冉眉眼弯弯,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陶姑娘过奖了。”
而另一边的无相眯着眼睛,对无明劝道,“师兄啊,茶是看不出味道的,否则生这条舌头做甚呢?”
方丈无明对着面前的琉璃杯一口未动,被无相说破后,才无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说味道好坏,只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该耽于口腹之欲。”
无相对此充耳不闻,一杯喝完了,又请顾妙冉给他添茶。
等顾妙冉分享完了她的“制茶经验”后,无相便接着讲起了他昨日就想说的故事。照旧夹杂着许多顾妙冉听不懂的佛家道理,听得她频频走神,目光还总是落在“陶七”身上。
她盯着陶七好看的眉眼,越看越喜欢。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她还没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呢。
“陶七。”顾妙冉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想交朋友的心蠢蠢欲动:说不定人家真的姓陶,单名一个“七”呢。生得这般模样和气质,又斯文有礼,不像是会骗人的。
而且,她越看还越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也许就是老话里常说的有眼缘吧。
女子顶着顾妙冉越发灼热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坐着。听着无相所讲的典故,偶尔也说几句她的看法,瞧得出对佛学也颇有研究。
顾妙冉见状,也按耐着矜持了几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故事。好容易等无相的长篇大论结束,她生怕他再起了头,忙道:“老和尚,看在我煮了半天茶的份上,说些真真有趣的事吧?”
无相只当没听出顾妙冉话里明指佛经典故无趣的意思,笑道:“施主想听什么,就当这儿是茶摊,把老衲当说书人,由施主点戏就是。”这话说得丝毫不像是个出家和尚,引得无明又摇头念了声佛号。
顾妙冉思忖了片刻,眼眸忽地一亮,“说说皇太女吧,你知道她为何来大相国寺吗?”
皇太女频频拜访大相国寺一事,京中几乎无人不知,普罗山上上下下也不少人是为她而来。因此顾妙冉并不觉得此事要避开人说,就算茶桌旁还有其他人,她也问得理直气壮。
倒是无明掐着佛珠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人。
而无相还真把自己当说书人了,听了她的话,当即伸手在桌上一拍,摆足了架势,“此事呀,说来话长,且听老衲细细道来。”
顾妙冉一听他真的知道,立刻面露期待。
一旁的“陶七”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杯盏,好似等着听他要说些什么。
“哈哈哈。”无相的视线扫了一圈,像老顽童般,一脸的不着调,“罢了罢了,还是长话短说吧。皇太女是被几个道士惹恼了,不愿去道观,便只能到庙里拜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