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风败俗,”沈听泉忍不住低骂一句,不想再听宋域说话,拎着小铁盒走开,忽然像是又想起什么,回头笑盈盈地盯着不远处的陈廓,“那个姓陈的小哥,衣柜里有新的床单你帮我换上,然后把脏的那条拿去水里帮我洗一下。”
陈廓缓缓举起自己断指的右手,无奈地说:“沈姑娘,你心疼一下我吧。”
“断指就不用干活了?又残疾又懒惰,以后在相亲市场上会被女孩子Pass的,只能被卖到穷乡僻壤里做上门女婿。”沈听泉谁都不惯着,转身快步离开。
无奈之下,陈廓只好乖乖地替沈听泉换上新床单,又拎着拆下的床单朝溪水边移动。
宋域的眼睛虽然能看见,但对于周遭的事物非常模糊,像是美术生使用过的调色盘,如果没有沈瀛搀扶他,指不定要在路上栽几个跟头,“嘿,我觉得我可以在江阳开一家盲人按摩店,以后不怕没饭吃。”
“为什么在江阳?”
“京海宋家的继承人不干警察了,搞起了盲人按摩,这话很好听吗?放在走两步都是熟人的京海,我要被圈子里的人笑死。”
沈瀛沉默不语。
沿着沈听泉所指的方向走了许久,宋域眯一下眼,还是看不清前方的具体情况,只能看出模糊的色彩与轮廓,耳畔似乎飞过哗啦啦的流水声,“我好像听见水声了,应该就在这附近。”
陈廓在前面探路,比他们两人更先看见溪流,回答道:“我看见那条溪流了,就在前面。”
沈瀛向前走几步,同样看见不远处清澈的溪水,慢慢扶着宋域走进冰凉的水里,见宋域正在适应水的温度,若有所思地迟钝几秒,突然表情严肃且凝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会开盲人按摩店,你会是一辈子的警察。”
宋域愣了几秒,忽然笑起来,伸手握住沈瀛纤细的手腕,能清楚感受到骨头的存在,“你别操心,等回到京海,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养好,你这骨头让我心都疼了。”
“你油得让我发慌,”沈瀛后退一步,“洗你的澡。”
宋域瞧着沈瀛的脸,动了歪心思,抓着沈瀛手腕的手猛地一使劲,狠狠把他拽进溪水里,水花飞溅,打湿他干净的裤脚。
跌进溪水里的沈瀛愤怒地瞪着露出得逞笑容的宋域,越发觉得他这眼睛瞎得不冤枉,“你干什么?”
“鸳鸯浴啊。”
“……”
“再说了,我眼睛不好使,你如果不扶着点我,说不定我在水里踩到什么脚下一滑,把那蛊虫又惊醒了。”
沈瀛败给他了,不情不愿地站在水里,宋域一手脱衣服,一手牵着沈瀛,总是不老实地在他腰揩几把油,但又被他的假动作掩盖得非常合情合理,像是不小心碰到的,沈瀛这个受害者又无从开口。
陈廓窝窝囊囊地蹲在下游洗床单,转头看向水里的两人,大声问:“宋域,沈听泉在屋里跟你说的那些事是什么?我只在门外听见了几句话,什么本家和旁支,什么摇日,什么利用蛊虫来控制人。”
“我什么都没听清,到时候回去还得问她,”宋域摇摇头,当时他快疼死了,哪有心思去听沈听泉的话,仰起脑袋看向沈瀛,阳光下,他的脸白得像国家博物馆里珍藏的昂贵瓷器,“你的耳力一向都非常好,你听见她的话没?”
沈瀛淡淡地说:“连盘组织在很多年前发生过内部暴乱,当时的领导者用蛊虫威胁才得以平息,并且为了杜绝后患,只要是在组织里出生的孩子都会在成年后被种上蛊虫,那种蛊虫会先进入他们的身体,然后再从耳朵里爬出,钻进银耳坠里休眠,当青铜巨钟敲响后又会爬出来折磨宿主。”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时任会计的沈摇日不愿意被蛊虫掌控,于是盗取藏在祠堂里的龙王骨,带领一部分与她意志相同的成员逃出连盘,组建成一个新的组织,于是连盘在几年前被分为两支,一支为沈崇明所在的本家,一支为沈摇日所带领的旁支。”
宋域疑惑地问:“他们不是都被种了蛊虫吗?沈崇明只要催动蛊虫,不就可以控制沈摇日了?”
“龙王骨是连盘创建之初,第一代领导者的遗物,对于连盘而言有着非常巨大的精神价值,相当于传国玉玺对于国家的价值,”沈瀛顿了顿,“沈摇日盗取它就是为了威胁沈崇明,如果沈崇明敢催动蛊虫,她会立即毁掉龙王骨。”
陈廓笑道:“哦,这样说的话,沈摇日也算是正义使者喽?”
“她算什么正义使者?”沈听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溪水边,脑袋上顶着草帽,阴影覆盖住她的脸,挑着眼睛看陈廓,“你们专案组不是想要调查猎杀动物的事情吗?他们可是违法乱纪的大毒瘤。”
陈廓立即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什么意思?”
“用两只手抓好我的床单,别被水冲跑了,”沈听泉指了指自己水里的床单,生怕陈廓的三指抓不住,“沈摇日一直在进行克制蛊虫的研究,试图运用科学的手段来驱赶体内的蛊虫,达到彻底摆脱连盘本家控制的目的,但是研究需要大量经费,她在逃脱连盘时并没有带出很多财物,于是借着江阳生态多样性的地理优势,打起了猎杀国家保护动物的主意,以此牟利来支持研究。”
宋域与沈瀛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读懂了对方心里的意思。
原来陈廓需要针对的组织不是连盘本家,而是沈摇日所带领的旁支。
陈廓想了想,问:“沈摇日在哪里?”
沈听泉说:“你们不是在前段时间见过她手下的人了吗?”
“你是说上次在医院想要带走官温的那个人?”陈廓的脑海里浮现出跳窗逃跑的小年轻的身影,他带人辛辛苦苦地追了三个小时,最后让那小兔崽子跑掉了,“沈思念?”
“昂,原本他不叫沈思念,叫沈昆玉,”沈听泉意味深长地看向溪水里沉默寡言的沈瀛,“沈二,你对沈昆玉这个名字应该有印象吧。”
沈瀛:“……”
宋域站起身,疑惑地凝视阴森森的沈听泉,把她唇边扬起的笑容看进去就觉得毛骨悚然,“沈昆玉又是谁?”
沈听泉笑而不语。
宋域转头又问沈瀛,“沈昆玉是谁?”
沈瀛:“……”
一时间,偌大的密林里沉默蔓延。
清风呼啸而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沈听泉打破此刻诡异的寂静,好心提醒道:“起风了,你们两个人别在水里继续泡着,着凉了还得麻烦我去给你找药,那个专案组的陈廓,把我的床单拧干了晾院子里,记得要铺开了晾晒,否则晒干之后皱皱巴巴。”
叮嘱完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时,陈廓居然惊愕地发现她的手里拎着自己的两根断指。
陈廓吓一跳,立即跳起来想追过去问,但水里的床单是一种拖累,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把床单拧干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过去,急迫地问:“你是不是有办法接好我的手指?”
沈听泉睨视他,“没有办法,我只是把它捡回来给你留作纪念,否则被林子里活动的什么蛇啊、老虎啊……这些东西吞了,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陈廓嘴角抽搐几下,面容扭曲地问:“你不觉得让我时时刻刻看见它,会更让我想哭吗?”
沈听泉垂下头,盯着手里的两根断指打量几眼,似乎正在考虑陈廓的话,几秒后,她极其平静地“哦”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你如果不想要它,我就制成饵料钓鱼去了,正愁没合适的饵料来钓食人鱼。”
陈廓:“……”
我操!
这女人真是杀人诛心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