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队如此大动干戈的举动,必不可少地引起了督导组的注意,卢青峰闻见走廊上的喧闹,携着王震等一干重要人员站在楼梯上观察了半晌,只见邱元航指挥着众人迅速下楼。
王震斜眼望了一下卢青峰的表情,直接拦住了正准备跟着大部队一块离开的邱元航,“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邱元航趔趄了一下,整理好姿势后对王震恭恭敬敬地说:“王局,刚才杨副打电话过来请求支援,我们正准备赶往八一路配合工作。”
王震云里雾里,在楼上蹲了几个小时的他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世纪的巨大变化,“八一路那边怎么了?”
“曹严桦的案子有个重要的证人被歹徒绑架,并且有过多次诸如此类的可疑行动,所以……”
王震猛地打断了邱元航的话,面露错愕的神情,“曹严桦?”
邱元航说:“对。”
王震继续逼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兄弟叫曹严树?”
邱元航张了张嘴,“这个……”
王震飞速地抢走了邱元航的话,接着又问:“他应该有个侄女,叫做夏天,对不对?”
“对,”邱元航不明白王震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细致,但还是恪守本分,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次被绑架的人正是夏天。”
王震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苍白无色,这些话仿佛是晴天霹雳,是电闪雷鸣,是狂风暴雨,尽数砸在了他的身躯上,致使他半晌喘不上一口气。
站在一旁对他进行观察的卢青峰觉察出了不对劲,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问:“这个人你认识?”
“……认识,”王震深呼吸一口气,冲着邱元航摆了摆手,“你先过去。”
邱元航眨眨眼,心中虽有疑惑但未问出口,转身匆匆地下了楼,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支走了邱元航这个局外人,王震此时才愿意开口,继续将这个话题阐述下去,他抬起头,望向正前方的玻璃窗户,深邃的目光凝视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
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隔阂,他追溯起了刚到新寨山时的众多光景,仿佛这些就在昨日。
王震声音喑哑低沉,缓缓道:“这个叫做夏天的女孩是我带着队伍去往新寨山踩点时,当地一个引路人的女儿。”
卢青峰摸索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但又揣测不透其中奥秘,索性直接问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那位引路人叫曹严林,在新寨山爆炸后的第二天,他在上山途中因为‘意外’而不幸离世了,”王震刻意咬重了“意外”二字,随后,偏头的刹那,机缘巧合地与神情复杂的卢青峰对上了眼,“……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后来我上门想要赔偿一笔钱,但没有找到人,邻居说她们匆匆搬了家,查阅了派出所的资料才知道那个女孩不久前就改名换姓,并且随着母亲搬去了外地。”
此时正是八月的上旬,天色阴沉的比平日都要晚,阳光的普照更加卖力,随时随地释放自己的慷慨无私。
而这个夏天,一个因其叔叔曹严桦的买凶杀人案而被凑巧牵扯进来的女孩,她的背后暗藏着数年前新寨山鲜为人知的秘辛,也正是因为这件不可曝光的事情,致使她的童年笼罩在不停逃避的阴影下。
上半身附着霞光稀薄的余晖,下半身浸泡于乌黑骇人的泥沼,死亡从始至终都在如影随形。
新寨山,一切恶意的始发地,源源不断地滋生出臭鱼烂虾,是罪孽的天堂,是高悬的地狱,是英烈的埋骨之地。
宋域在八一路上停下车,思考着应该从哪一条小路走下去,觑着眼去看沈瀛,沈瀛似乎也一筹莫展,低着头没说话,他烦躁地推门下车,站在积灰的防护栏边吹风。
拿出手机,给李小海打电话,问:“手机定位有着落了吗?”
李小海回答:“定着了,不过在废品回收车里,根据那个收废品老大爷的说法,这是他在凤凰村落附近的草堆里捡到的。”
这个结果并未让宋域感到多么失望。
他本就对这个不抱有希望,依照他在岗多年的经验,就算是一个初级的学徒,也会想到要将手机等一系列能定位的东西处理掉。
宋域挂掉电话,转头去看车里的沈瀛。
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沈瀛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似乎对这些都漠不关心,却又在只言片语中精确地分析出对方的下一步招数。
他半晌没有动静,垂下去的眼帘实实在在地遮蔽了他眼中的神情,似乎对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出了神。
宋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认为的沈瀛,也许是他词汇贫乏,也许就是无词可用。
他放下手机,问道:“夏天为什么会去到凤凰村落?对方怎么会知晓她会到达那里?如果说是偶然,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偶然让她去到了荒无人烟的地区?”
沈瀛心平气和地赏他一眼,“第一个报案人是谁?”
宋域说:“陆谦啊。”
“凤凰村落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景点吗?”
“……”沈瀛盯着他端量许久,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才说,“凤凰村落在鸣凤大道的东南方,里面有一条长廊,叫做同心长廊,据说只要是携手走过同心长廊的人,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宋域眨眨眼,比起这个,他更错愕于沈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沈瀛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这种情情爱爱感兴趣的人。
沈瀛仿佛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解释道:“网络上有这样的宣传。”
“所以说,夏天到那里去,是因为陆谦想要在那里和她表白。”宋域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那些人会知道夏天在那里呢?如果是跟踪前来,他们为什么不在半路上拦截她,还要被陆谦看见呢?如果是提前蹲守,他们又是怎么得知夏天会在这里呢?难道是陆谦告密吗?”
又是一堆问题。
“陆谦……”
沈瀛小声呢喃,恍然间想起诡异的新博易,想起新博易的校长陆践行就是陆谦的亲人。
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
绑架夏天这件事上,新博易也有参与呢?
阴谋论想到深处,沈瀛眉头紧蹙,耳畔传来一道鸣笛声,打断他的思考。
从后视镜看去,是一辆警车。
姗姗来迟的许飞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利落地跳下,掀起一小阵飞灰,快步走向宋域,“宋队,我把陆谦带过来了。”
宋域走到车旁,透过落下的窗户观察六神无主的陆谦,可惜陆谦此刻就像一根因失去养分而逐渐腐朽的枯木,面容呆滞地坐在后座里,言语吐字压根就不具有任何参考性。
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个翻墙逃课的男孩子大相径庭,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荡然无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天姐,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不知道……”
“他交代了什么吗?”
许飞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开始一直嚷嚷着要去跟着救人,过了一会后就没了精神,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我觉得应该是受了点刺激,神智不太清楚了。”
宋域侧头望了望面前宽阔路面,沥青溜过一次,经年累月的摩擦呈现出发灰的趋势,“你先把他带回去,但人要摁在局里,行动结束后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是,”许飞点点头,回头若有所思地扫陆谦一眼,又向宋域请示,“需要给他找个医生看看吗?我觉得他有些昏昏沉沉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