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担心你背着我去单打独斗,”宋域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脸色顿时阴郁了几分,“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闹心的事。”
对上宋域愠怒的神情,沈瀛愣了一下,眼中凝成的情愫复杂且难以描述,许久之后,他缓缓叹出一口气,“最近那边不会有过激的动作,元首的视线已经注意到了京海地界,粉饰太平是现如今最明智的选择,除非他们狗急跳墙或是脑子进水了。”
宋域努努嘴,不屑地说:“他们不就是一群重症脑残患者吗?不过是没有被关进精神病院而已。”
沈瀛哑然,最后还是良好的教育迫使他没有甩开宋域的手,而是一根一根拨开后者的手指,“重症脑残患者如今可策划了一场谋杀,希望你别看轻疯子,他们往往比正常人更恐怖。”
维多利亚歌剧院。
歌剧已经临近尾声,会场内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位观众,但舞台上的表演人员却未因此而走漏出一丝倦怠之意,仍旧卖力地进行这精彩的表演。
“……得道者向你们欢呼,你们已穿越过黑暗!感谢你,奥西里斯!感谢你,伊西斯!法力战胜了,美与智慧将永放光芒!”
随着全部表演人员的逐一谢幕,舞台缓缓落下了鲜红的巨大帷幕。
欣赏完的夜后毫不犹豫地抬手,重重地为落幕的表演鼓掌,“先生,非常感激您为我准备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歌剧。”
洛川双腿叠交,手掌优雅的搁置在膝盖后几寸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你为我不辞辛劳地豢养后备军,以便我能够放心做我的事情,这不过是我微不足道的回馈,你用不着感激。”
夜后并未因此话而沾沾自喜,反而低下头颅,毕恭毕敬地说:“能为您效劳犬马之劳,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
洛川浅浅地笑了笑,飞速揭过这个话题,“督导组的人员三天之内会抵达京海,你务必命令你手下的人在这段草木皆兵的时间里都安分守己,不要暴露了身份。”
夜后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把督导组的人员放在眼中,“先生还担心督导组的人员?他们对于先生而言,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不足为惧。”
洛川的脊背向后靠了一下,眼里划过一道傲世轻物且转瞬即逝的暗芒,轻描淡写地回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人愿意终日惶惶不安地等待天明。”
夜后细细琢磨了一通,乖巧地点头,应下洛川的吩咐,“是,我会立即传达下去,还请先生放心。”
“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一步,”洛川懒洋洋地支起身子,余光瞥一眼跟随着他的动作而站起身的夜后,似笑非笑地说,“夜后,你永远都是我所向披靡的矛,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会在我手里被折断。”
夜后双眉微蹙,心底猛地升腾起一股战栗的恐惧,后背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外翻滚冷汗。
洛川盯着他逐渐惨白的脸色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不愿意撕破脸皮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不紧不慢地朝出口的方向前行。
下一秒,“噗通”一声闷响在会场内四散开来。
只见夜后的膝盖重重地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右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恨不得剖心以鉴,万分真挚地说:“请先生放心,我永远都会以您马首是瞻。”
洛川脚步未顿,好似从未听见夜后字字啼血的话,就这般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缓缓离去,扔下独自跪在地上以示清白的夜后。
他迈出厚重的大门,余光瞥见守在不远处的江染,江染同样也发现了他的身影,快步迎上来,轻声唤了一句:“先生。”
洛川微微低了低下巴,冷不丁地问了一嘴,“刚才有人来过吗?”
江染的脑子里闪过沈瀛的面容,顿了一下,镇定自若地回答:“没有。”
“是吗?”洛川这话似乎在质疑江染,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江染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害怕被他觉察出异常,但好在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继续问,“万山明回来了吗?”
江染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川身后,殷勤地替他撑开黑伞,自己却站在倾盆大雨里,“还没有。”
洛川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说:“看来‘证人’那边进展不太顺利。”
江染错愕,“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权力游戏,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洛川低头,翻转自己的手掌,“江染,你觉得我的手怎么样?”
江染注视着洛川摊开的掌心,“先生的手非常漂亮。”
“但它不干净,”洛川定住脚步,俯视歌剧院外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的学生,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这场瓢泼大雨,纳闷地问,“这个点学生都放学了吗?”
江染盯着来往的学生,“已经到了放暑假的时候,看样子应该是高一的学生。”
“也是,都到了这个月份,也该放了,”洛川瞬间醍醐灌顶,接着,他自嘲地一笑,眼里裹挟的情绪难以捉摸,“居然连这样的日子我都能忘记,你说我是不是患有老年痴呆了?”
江染慌忙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先生还非常年轻,绝对不会沾染上这种怪病……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噗呲”一声在她耳边乍现,悦耳动听,她循声望去,只见洛川蓦地发笑,唯独眼尾处未见一丝波纹。
虚假却又惊艳无比。
江染一时间竟看呆了,喉咙滚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洛川继续向下移动脚步,依旧是他喜爱的那个步调,不快不慢,恰当正好,“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你说得太高风亮节了,像我这种在地狱里搅弄风云的人,配不上这句话。”
江染反应过来后快步追上去,斩钉截铁地反驳洛川的话,“于我而言,先生永远都配得上。”
这也是她首次与他唱反调,她却不后悔这般言论,甚至感到万分庆幸。
洛川只是淡笑一下,甚至细致地看去,从中瞧不出半分欣忭,不知道他是对这种千篇一律的奉承话听得索然无味,还是压根就不具有这种真情实感。
与此同时,在两人背后的维多利亚歌剧院的会场内,夜后继续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即使保洁人员已经前来将卫生打扫得一干二净,他也未曾挪动半寸,似乎根本没有想要起来的意图。
“啪嗒”一声,会场的明亮灯光被人为关闭,周围都黑了一圈,只剩下门外透进来的光芒照亮了三平方米的区域。
夜后的身影困入黑暗,音调沙哑低沉,“夜莺。”
演出厅内,被称为夜莺的人没有走出来,声音却在顷刻间出现,淡漠地说:“洛先生已经撤走了全部人,您可以起来了。”
短短几分钟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夜后颤颤巍巍地扶着座椅站起,垂手使劲揉了揉酸痛的膝盖,目呲欲裂地吩咐道:“要下面的人最近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出去瞎晃悠,否则出了事,我要了他们的狗命。”
“是。”
夜后的视线在空荡荡的演出厅里梭巡一圈,好似在昏天黑地中撞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忽然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暗芒,“你先出去,我要在这里歇息一下。”
“是。”
夜莺退去出的同时,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隐约判断出那里还藏着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视若无睹地离开。
很久之后,两人都曾不动声色地留意过的角落传出一道低缓的声音,“刚才来过一位不速之客,是从警车上面跟下来的人,洛川身边的江染与他交谈了片刻,最后不欢而散。”
“叫什么名字?”
“江染称呼他为沈老师。”
夜后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盯着他,随时向我汇报他的动静。”
“是。”
夜后垂下眼,盯着自己因跪地而隐痛的双腿,不禁想起方才自己跪在这里的屈辱,那瞬间五官扭曲在一起,咬牙切齿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帮我约个按摩师。”
“是。”
“要男的。”
“???”
“最好长得像洛川,”夜后的脑海里浮现出洛川从始至终都高高在上的上帝做派,越想越恶心,冷哼一声,用着另一种张冠李戴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怨恨,“呵,我一定要恶心死他。”
昏暗角落里的人:“……”
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