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天边翻涌起晦暗的颜色,一半是深邃的蓝,一半是昏沉的橘,在高楼的逼仄缝隙里,一轮橙红的落日悄然坠下。
“爸爸,你来追我啊!”小女孩一边撒开脚丫子跑,一边转头看向身后的父亲,“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追逐着小女孩,目光中尽是担心与宠溺,“优优,你跑慢点,小心摔了!”
小女孩不听父亲的话,继续加快速度向前跑去,“你快点来啊,爸爸你慢得像蜗牛。”
两人越跑越远,不一会儿,小女孩逐渐跑到了河边。
父亲瞪大眼睛,提速去抓住小女孩,厉声呵斥:“优优,停下来,那里危险!”
“我不,爸爸好慢……啊——”小女孩刚转身去嘲讽身后逐渐靠近的父亲,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路边凸起的砖块,身体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倒。
“优优!”父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快向前跑。
扑通!
“哇——”小女孩倒在地上大哭。
父亲立刻赶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抱起,抓起她的手掌,只见掌心已经被蹭破了皮。
严厉地斥责道:“我跟你说了不要跑你偏要跑,现在摔了吧?”
小女孩继续号啕大哭,哭声比刚才更甚一筹,不足片刻就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
父亲尴尬地抿唇,伸手抹了一把小女孩的脸,不由放柔了声音,“优优不哭,我们现在去医院擦药药,擦了药药就不疼了。”
小女孩不收声,只是搂住父亲的脖子,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
父亲抱起小女孩,刚站起身,准备原路返回时,目光不经意地护栏后的河道里一扫,竟然撞见水里飘着一个米白色的编织袋。
他眯眼望去,那个编织袋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装着某样大物件,“咦,那是什么?”
水流将编织袋渐渐推向父亲,他下意识地倾身,伫立在原地仔细观察。
陡然间,袋子因为撞上一块暗礁,本能地转了一个方向,他猝然发现袋子的一侧裂开了一个大口。
父亲伸长脖子向大口内探去,小女孩也跟着一起看。
只见有半张脸正对着贴着破口,几乎爆出眼眶的眼球如同水鬼的瞳仁,像是在通过这个巴掌大的裂口凝视着他与小女孩。
“啊!有死人啊——”
十几分钟后,整片水域被警察封锁,站在桥上的警察拿着几米长的竹竿,慢慢将编织袋推向岸边。
站在岸上的警察蹲在地上,吃力地伸手去抓那个编织袋。
宋域抬头扫过正把脸贴在监控杆上抄写编号的警察,提脚继续向岸边走去。
“警察办案,麻烦让让。”他一边拨开围着警戒线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一边拿起手里的工作证。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二十三分,有人在碧水公园内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被人抛尸在白河之中,我们可以看到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顺着我们的镜头可以看见警方正在尽力打捞尸体——唉唉,警官,您挡住了我们的镜头!”一名记者发现宋域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立刻出声提醒。
“哦,抱歉。”
宋域轻描淡写地瞟了记者一眼,然后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一,二,三!”
编织袋被警方拖了上来。
邱元航和李小海比宋域早到案发现场几分钟,正站在一旁,眼睛一直紧锁着那只印着“尿素”两字的编织袋。
农村里经常见到这种袋子,跋山涉水从工厂送到乡镇的销售点,又再被骑着三蹦子的人运回屋,使用完后辗转到了预备大学生的手上,乘着高速行驶的火车去到了人山人海的城市。
邱元航凑近了几步,提出想要一探究竟的意思,“把袋子打开看看。”
等民警对编织袋来了个无死角的特写,李小海才半蹲下身子,伸手把捆着袋口的绳子解开,顺手将其塞进证物袋中。
邱元航协助他将袋子里的尸体从里面搬出,暴露在外一张被水泡得发白的脸。
“这是……”
宋域刚走到李小海身边便瞧见了袋子里装着的尸体,就算是那张脸已经被水泡烂发白,并且表皮褶皱在一起,他还是可以一眼辨认出此人就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下午刚报警求救的李权志。
“李权志?!”
在旁人的惊叫里,宋域捏了捏塞在口袋里的白糖。
白糖的包装袋是纸,搓多了就会裂口。他只好在它没有洒出太多时将它掏出,就着那道细长的口将里面包裹的糖全部倒进口腔。
没有太大的甜味,像是嚼一捧寒冬腊月的雪。
翌日,刑侦大队。
禁毒大队最近也脚不沾地,劳心费神地去勾一条牵着毒源的细线,半小时的短暂会议刚结束,刑侦大队的人马就拎着证物推门而入,双方算是这段时间第一次打照面。
市局其实不算大,两街之隔的私立医院高楼大厦修了一幢又一幢,像是一个宏图壮志的房地产商。
而市局是一个严肃且公正的土地神,土地神在这里就不能挪窝,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扩张,必须长长久久地扎根下去。
禁毒大队的领头羊是个过了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或许不爱捯饬自己是警察的通病,黑色五分裤上套着洗脱色的黄色短袖,像金龙鱼油溜过一样。
宋域啃完梅干菜做馅的包子,咸咸的味道在舌尖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