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不多问,依照蓝翔小哥的指示将船行驶向别处。
船头劈开水镜,毒辣的太阳刺得眼睛难以睁开,不计其数的镜子碎片荡在水面,却照不出一张完整的人脸。
周君扬侧在裤腿的手指悄悄打了几个拍子,掐算好时间,似笑非笑地问:“你们没有别的问题了吗?我可以考虑回答一下。”
宋域刚想开口,沈瀛却抢先一步,“我不问你问题,只向你要一样东西——你下在张国龄茶杯里的药剂。”
“那东西啊,”周君扬颇为遗憾地一摊手,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很遗憾,我手上仅有两份,已经全部用完。张国龄不过是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工具而已,我本想在他身上拿到数据,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开枪自杀,早知道就不在他身上浪费一份。但是,我没想到姓何的老家伙居然……”
他的话语陡然一顿,像是被人捏住喉管似的,戛然而止。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始终包裹住周君扬。
他猜测背后一定还有某个原因,迫使周君扬与何妍妍不得不在数据未获得前杀了何敬华。
宋域逼问:“居然什么?”
周君扬沉吟一声,避开这个敏感的问题,语气不善地说:“我的回答时间结束。”
“哎呦,你小子还跟我玩这一套,”宋域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嗤笑,“把你带回市局,够你喝一壶的。”
周君扬笑而不答。
三人瞧着他这副装神弄鬼的模样,只想拽个麻袋将他套进去,然后一顿不留情面的胖揍,把他这个贱兮兮的笑撕成天女散花。
“陈廓,驾驶舱里没人!”猛地,从侧面传入一道陌生男性的声音。
此人正是接到陈廓指令,从侧边突袭上来的蓝翔小哥。
众人骇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瞪向周君扬。
只见周君扬死猪不怕开水烫,小步挪向防护栏,手中的打火机支起微微光芒。
虽然在这片海域中渺小如蝼蚁,此时此刻,它却攥着一船人的生死。
周君扬的眼睛飞速刮过在场所有人各异的神情,忽然,他毛骨悚然地笑了。
“周君扬,一旦这艘游艇发生爆炸,你也一样逃不掉!”陈廓毫不犹豫地拔枪,漆黑的枪口正朝着周君扬的脑门。
要不是碍于爆炸的风险,他恨不得给这丫来一颗枪子。
“我劝你还是放下手里的玩意儿,它比我手中的东西更容易让我们黄泉做伴。”周君扬轻蔑地看向陈廓,并无听从陈廓指令的意图。
骤然,风起,燕雀掠过水面,勾起一簇剔透的花。
“哐当”一声巨响,船底下似乎出现了某种始料未及的岔子。
甲板上对峙的几人被颠簸了一个措手不及,纷纷向一侧倾斜而去,蓝翔小哥立即踹开舱门,冲入驾驶舱内企图维持船身的平衡。
沈瀛眼疾手快地抓住身旁的栏杆,顺手逮住了失去重心,险些在此地摔个狗吃屎的宋域。
陈廓脚下踉跄几步,身体贴在舱体的外壁上,并未有某处磕伤。
可能是“恶人自有天收”这句脍炙人口的老话应了验,周恶人的脑门毫无防护地像拍西瓜般的砸在了铁板上。
打火机险些没抓稳掉下甲板,造成一场不可挽回的重大事故。
他眼前黑了一阵,腿很不凑巧的不受控制,趴在原地抬不起来。
祸不单行,胳膊上原有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疼得他呲牙咧嘴,冷汗登时冲出皮肤表面。
宋域扎稳脚步,眼尖地发现周君扬正在渗血的胳膊,提醒道:“沈瀛,他胳膊有伤。”
沈瀛扫了一眼,心下明了宋域的意思。
几个箭步冲上前,试图趁着周君扬尚未反应时,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危险物品。
可惜周君扬这个小兔崽子硬是不松手,求生欲爆棚。
即使沈瀛特地踹了一脚他冒血的伤口,攥着打火机的手也未松动分毫。
宋域疾步上前,加入抢夺打火机的队伍中。
使劲浑身解数去掰周兔崽子的手掌,几乎要把他的手指骨分离。
于是,三个大男人在并不算宽敞的甲板上扭打起来,左一个铁砂掌、右一套弹指神功,场面好生激烈。
陈廓想要上前掺合一脚,但又不知道该在何处下脚,举着枪的手上下左右乱晃,折腾得他都要脑淤血了。
蓝翔小哥在驾驶舱捣鼓一阵,结果航向压根没办法改变。
不经意地抬起眼皮向前方扫去,猝然发现他们正离岸边的采沙船越来越近。
他立即夺门而出,扭头朝陈廓吼了一句:“陈廓,这船不受控了!”
陈廓一怔。
提脚急忙绕到甲板上查看情况,只见前方不足百米处横着一艘采沙船。
按照现在他们的速度,不出半分钟就要成为下一个泰坦尼克号。
他眼皮一颤,一把拽着宋域的衣领脱离纷争区域,面色凝重地说:“快跳船!”
宋域飞速刮一眼前方,又低头撞见周君扬那张鼻青脸肿的模样,觉得还可以再补几个花。
沈瀛撬开周君扬的手,飞速夺过打火机,扑通一声抛进茫茫江河里。
顺手拽起周君扬胳膊,准备把他丢下游艇。
陈廓趴在栏杆上,俯身朝快艇上的许飞大喊:“抓住周君扬!”
许飞还未做出反应,就看见天外来物从船上重重砸下,“啪”的一声,在水面破出一个大坑,扑面而来的水花飞溅了他一脸。
他用手随意抹了一下眼睛,伸手就要去捞掉在水中的庞然大物。
双手揪住这家伙的皮带,奋力将其拉上快艇。
与此同时,水面上猝然飘起一块血红的污渍。
还不等许飞定眼看个仔细,又陆续砸下来三个物体,将那块血红杀得四分五裂。
他没多余的手去扒拉脸上的水,只能闭着眼睛继续去扯那根皮带。
终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周君扬连拖带拽地救上了快艇。
陈廓与蓝翔小哥率先攀上了快艇。
宋域抓住快艇的边缘,侧头看向远去游艇的甲板——
沈瀛还伫立在那里,有光从他斜顶插过,以至于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正当沈瀛握住栏杆,准备一跃而过时,余光隐约从未闭合的舱门后瞧见了一样不同寻常的物件——
两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
那是什么?
他陡然刹住脚步,好奇心驱使他前去一探究竟,忽而听见宋域的声音。
“沈瀛,快跳!”宋域着急地吼出声。
闻言,沈瀛如梦初醒,在船体相撞的前几秒敏捷地跳入水中。
然而还是迟了,强大的冲击波掀起层层叠叠的巨浪,猛地将他推出数丈远,脑子里炸开锅似的嗡嗡作响。
眼前的景物开始搅拌成扭曲的形态,黑一阵后又白一点。
巨浪埋过他的头顶。
沈瀛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辗转了许久,觉得身体越发沉重,如同坠了巨石于腰间。
下沉,不断的下沉。
肺中仅存的氧气被消耗殆尽,水底的深黑笼罩住他的身躯,温柔又残忍地拖拽他去往更深处。
另一边。
观音岛的缆车上,万山明拿着望远镜,镜头正对准了发生爆炸的地点。
他满意地注视一朵黑灰中夹杂火光的蘑菇云,手指点了点耳朵里的通讯器,云淡风轻地陈述道:“先生,‘园艺师’已被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