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瀛的视线在众多尸体上一晃而过,面无表情地诘问:“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知道,”洛川懒散地靠在残破不堪的车身上,单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不仅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还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来杀你们。”
沈瀛下意识地蹙眉,“什么原因?”
“你快要踩到猫的尾巴了。”洛川笑了,留下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沈瀛满脸杀意,逼视着他问:“是谁?”
洛川的手指轻轻敲打车顶,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眼下我与他还有未解除的合作关系,出于商人逐利的本能,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有关他身份的事情。”
沈瀛凝眸瞧向他,深感不妙。
出于对洛川的了解,他深知这人心眼子里都是谋财害命,冷冷地质问:“你又在谋划什么东西?”
洛川的眼中闪射出阴险的光芒,笑盈盈地与他谈条件,“如果你愿意回到我的怀抱,我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沈瀛不理会这茬儿,垂下眼,思维敏捷地整理起从洛川口中得到的信息。
“这个……是你交的朋友?”洛川半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俯身上下打量着躺在车里面昏迷不醒的宋域。
这个人……好像是宋家的那个小子。
洛川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点,犹如毒蛇盯上了即将成为晚餐的脆弱猎物,阴森且危险。
“不是,”沈瀛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宋域,不咸不淡地转向别处,语气变得犀利起来,“一个麻烦而已。”
洛川抬起眼,一寸寸地审视沈瀛平静的面容,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子,隐含着探寻之意。
沈瀛不曾回避地对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的模样令洛川不疑有他。
洛川眯了眯眼,暂时琢磨不透沈瀛是想要保下这个人,还是真的觉得这人是个天大的麻烦。
不过——
他可以稍微试一试。
“既然这样,我替你把他解决了。”洛川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病态的笑。
沈瀛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依旧笔直地伫立在原地。
背对皎洁的月光,他犹如月下从从容容的貌美神祗,周身被勾勒出一道清冷柔和的浅光。
下一秒,洛川猛地抬起还未冷下的枪,手指已经压住扳机。
只要他轻轻一动,就有一颗等待了很久的子弹将穿过宋域脆弱的脑壳,让他在沉睡中无痛苦的死去。
沈瀛的耳朵捕捉到子弹上膛的声音,身体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仿佛是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
“你不考虑一下吗?毕竟他和你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洛川饶有兴味地试探着沈瀛,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没有朋友,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沈瀛说得极其平静,就像是宋域的生死与他无关似的。
“心真硬。”洛川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漆黑的眼底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赞赏之意。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指猝然扣动扳机。
嘭!
一声巨响在空荡的森林里传开,像是被放大了般的清晰。
沈瀛的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被他伪装成生理性的眨眼反应。
他的面色沉静如水,掺着夜色显得更加深沉,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无端烦闷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洛川捧腹大笑,眼睛里迸射出残忍又得意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你很像我,真的太像了。如果不是确定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几乎要以为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哪个兄弟。”
沈瀛冷眼扫了过去,显得非常不近人情,“我们不要相提并论。”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与我同处一个水平线上。”洛川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站直了身体,“你的眼镜坏了,我再给你一个。”
说完,他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崭新的眼镜,抬起递向沈瀛。
沈瀛没接下,面无表情地从车里抓出碎掉的眼镜,堂而皇之地在洛川面前将那条加装了追踪器的眼镜腿折成两段。
于是,原本就裸露了一点的细线彻底暴露在视野范围里。
像是一种威慑,又像是一种反抗。
“不用,而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身边安装任何能够起到监视效果的东西,我很反感。”
“如果不是因为这东西,你今天就要死在这群人手里了。”洛川双手抄进口袋,挑衅似的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眼神里充满了耀武扬威的意味,“晚了我都保不住你。”
“……”沈瀛的面容瞬间阴冷。
“好好好,以后不装了。”洛川抬手向下压了压,无可奈何地摇头妥协。
沈瀛不再与洛川搭话,打开车门,钻进伤痕累累的车内,余光瞟见镶嵌在门上的一枚子弹,原先摇摇欲坠的行车记录仪此刻已经被某种外力攻击,身躯七零八碎地洒在车上。
他的眸中一片冰冷,一眼望进去几乎可以把人瞬间冻僵。
洛川敲了敲伤痕累累的车壳,感觉再颠簸几下就可以直接送废品站了,好心地问:“你要不坐我的车回去?你这车都报废成这样了,只怕开不了多远。”
“不需要。”
沈瀛不假思索地拒绝,转动了车钥匙。
车好似一头嘶吼着的凶兽,咆哮着,叫嚣着,仿佛是在向洛川证明它还可以行动,不需要他的惺惺作态。
洛川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目送着车轮卷着沙尘,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啧了一声,颇有些埋怨语气在话里,“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万山明提着枪快步走到洛川身边,转头注视着沈瀛离开的方向,轻微皱着眉问:“先生,还需要再跟着他吗?”
洛川拨动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着追踪信号传递而来的最后一个位置。
思索片刻,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心当作驴肝肺,叛逆期的小孩子还是需要栽几个跟头才能懂得老师的良苦用心。”
顿了顿,又继续说:“盯着点那边的动静,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随他们折腾——你应该能拿捏得住尺寸,在该不该动手这件事上,犯不着隔三差五地向我打招呼。”
万山明颔首,视线撞上脚下累累的尸体,迟疑一下后询问:“现场的痕迹需要全部抹掉吗?”
“我们为什么要替别人擦屁股?”洛川不经意地抬起头,余光瞟向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揶揄道,“该来收拾烂摊子的人自然会来收拾,说不准他在看见现场后会兴奋地抄起老本行。”
随后,两人坐进车内。
万山明打转方向盘,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
只见在车灯一晃而过之时,一处地方的叶子毫无征兆地抖了几下,隐约有人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