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小海欲言又止,求助地望向宋域。
宋域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
李小海成功接收到宋域的意思。
正过脸,深呼吸一口气。
神情庄重,声音低沉,不再继续隐瞒,“我们刚才得到了一条信息,您的儿子张应成已经不幸遇难了。”
空气陡然凝重起来,天地间像是被上帝不小心开了静音。
霎时,两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域盘算等下可能会听到的话。
按照常理来讲,等下会听到的声音一共可以划分成三个阶段——
先是一顿令人无从下手的鬼哭狼嚎,然后就是戟指怒目的喋喋不休,最后又绕回起初的哭天喊地。
就当宋域觉得自己已经了如指掌时,变故突然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听张国龄沉默片刻,最后漠不关心地说:“哦,知道了。”
宋域下巴差点没脱臼。
父亲听见自己儿子死亡的消息居然就这风浪不起的冷淡反应!
这是亲父子吗?
仇人至少都会笑几声吧?!
李小海同样对张国龄的回应诧异万分,试探地问:“您和张……”
张国龄重重地冷哼一声,疾首蹙额地说:“我没他这样的儿子。”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
好似再提起张应成的一点点事情,都像是在咖啡里抖落的一勺黄油。
令他深恶痛绝。
漏音的电话传来几道沉闷的“嘟嘟”声,李小海一耸肩,无可奈何地拍下了戛然而止的电话。
杨欣然笑之以鼻,阴阳怪气地说:“现在世态炎凉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瀛没有吭声。
一直若有所思地低垂着脑袋,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百万美元奖金的杨-米尔斯存在性和质量缺口——
够艰深、够晦涩、够高冷。
“能让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生死漠然置之,不是道德败坏,就是伤天害理,”宋域仰头,无所谓地说,“既然从张国龄这里挖不出线索,那就去问问张应成周边的亲朋好友,总能从中问出个名堂来。”
李小海靠在桌角,深思熟虑后,提出了自己的无凭无据的猜想,“有没有可能张国龄是在装聋作哑?他其实一早就查出来了张应成的死因,并且这个帖子就是他的杰作,他之所以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对张应成的麻木冷血,只是因为他想要掩人耳目。”
宋域顺着李小海的思路,迁思回虑许久,“我也对张国龄对张应成的态度半信半疑。他刚才的表现太过蹊跷,可能就和你说的一样,他想要将自己从我们的视线里抽脱出去。”
杨欣然抬眼,“但这点怎么证实,难道要我们几个无权无势的小透明去威逼利诱一个前副部长?”
李小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不想,我要工作。
宋域:“……”谁提谁上,别捎上我。
“宋队长,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没啥想法吗?”杨欣然嬉皮笑脸地对他说。
宋域一脸冷漠,我该有啥想法?
“不会很难,我们只需要拿到两个人中,一个人的证词就可以了,”沈瀛总算是从他深奥的数学题里解脱出来,神闲气定地说,“第一个人是关在监狱里的负责人,第二个人是得到授意去假扮张应成父母的那对群演。”
杨欣然满腹狐疑,“为什么找他们就可以知道了?”
沈瀛瞥了一眼窗外碧蓝色的天空。
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把握的恰当正好。
“因为其他厂工仅知道张应成父母来取过赔偿金,但他们是能够证明张应成的父母是虚假的人,如果张国龄想要证实死者就是自己儿子,只能去找这两个人。”
“我马上和老邱打电话。”
宋域顿时醍醐灌顶,急忙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单指滑开屏幕,拨通了邱元航的电话。
邱元航那边声音嘈杂,时不时还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收入电话。
他单手遮住嘴。
尽量在不打扰别人的同时,能将自己的话清楚传递给宋域,“喂,老宋,我正在排队等号,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负责人了。”
宋域立即说:“交给你一个任务,等下见到他后,问他有没有别人找他问过张应成的死。如果有,让他辨认一下照片,我等下发给你,如果没有,问他假扮张应成父母的群演是从哪里找来的。”
邱元航心中默念了一遍宋域刚才交代的任务,反应过来后大吃一惊,“你们都确定了张应成父母是假扮的啊?”
“嗯,”宋域点点头,“你等下问他这些就行,问完马上给我回话。”
邱元航应了一声,“到我了,你赶快把照片发到我手机上。”
说完,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宋域拿下手机,在内部网站上输入“张国龄”三个字,下面立刻跳出几张老爷子穿着警服的照片。
照片后还附带着他的种种辉煌功绩,如果拉出来展览,可以贴一个屋子的奖状。
他随手截下一张,发给了邱元航。
收起手机,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慢慢悠悠地说:“OK了,有结果了之后老邱会第一时间给我回话。”
沈瀛依旧觉得张国龄刚才的话哪里有问题,但苦心积虑后又抓不出问题所在。
他的嘴唇抿在一起,端着水杯的手指不断绕着杯底摩挲画圈。
心中有种抑制不住的别扭,就像是让一个强迫症患者去欣赏德库宁的作品。
宋域倏然察觉沈瀛因思索而蹙起的眉头,出声询问:“怎么了吗?我看你表情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沈瀛一惊,猛地从思绪中抽回神。
徐徐不急地摇头,摩擦杯底的手指也停止了动作。
“我觉得张国龄的话有问题,但我又找不出问题的根源,有点不舒服。”
宋域听沈瀛这么一说,连忙将张国龄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惜并没有觉察出除张国龄态度以外的问题,“应该是他对自己儿子的态度太可疑了,所以你才会觉得有问题。”
“……也许是吧。”沈瀛也没有办法再继续深入了,只能暂时将这种别扭的感觉放到一旁,“不过我还有一点很不解,为什么他会突然在几年前辞职?而且同样是在几年前,张应成死亡。”
宋域想起刚才搜张国龄资料时,显示他是在2020年2月26日辞去了特情部的工作。
盘算了一下这与张应成死亡的时间,两者仅差三个月左右,确实很值得怀疑。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大有文章?”
沈瀛温和地扯起嘴角,眼底却无风无浪,没有很大的笑意。
“猜测而已,职业病演化成了本能的第六感,对所有时段距离不大的事情都产生了直觉的条件反射,可能是我太神经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