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唇角微扬,露出个自嘲似的笑:“青寅,我大约真的失心疯了,已不适宜再执掌玄武堂。”
不然怎会为一己私欲,让教内自相残杀呢?
青寅等人面色骤变,齐齐跪地:“我等誓死追随堂主!”
众人异口同声,坚定而洪亮的誓言响彻在清晨的断魂河畔。
……
秋老虎余威尚在,兼之秋季物候干燥,本是饮茶去火的好时节,但顾府门前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这半日却客人寥寥。
原因无他,晌午后雷声滚滚,眼看暴雨将至,人们都窝在屋里不肯出来了,谁还喝茶。
但茶摊夫妇却没有收摊的意思,反而烹煮得越发精细。
因为数月前那出手阔绰的俊秀后生,又来撒钱了。
这次还带了他一位年纪相仿的朋友,没多久那朋友先走了,这俊秀后生却没走的意思。
财神爷来了,茶摊夫妇当然不会着急赶人收摊。与大把银子相比,暴雨算个甚!
“你说这雨,到底能不能落下来啊?”男摊主咕哝着,擦了擦额头上被暴雨前湿闷空气憋出的汗珠。
女摊主笑眯眯地:“不落更好,不影响咱们做生意,你说是不是?小兄弟。”
她说着侧过脸朝向戴着斗笠的江衍,末了又端了一盘绿豆糕过去:“大姐自家做的点心,光喝茶多没味道,送你的。”
今日的江衍一身寻常青衣,眉眼俱被斗笠遮住,但斗笠下挺拔的鼻梁和雕塑般清晰优美的下颌线,依旧让观人无数的女摊主看得心花怒放。
忽远忽近的雷声中,江衍紧抿的唇线向上弯起浅淡弧度:“多谢大姐。”
哟哟,这声音低沉沉的,也好听极了。还有那笑,多让人可心啊。
女摊主还想招他说几句话:“小兄弟,你在等什么人啊?是春季进侍郎府的那小丫头?”
江衍微微摇头,却没继续搭话的意思。
便是这时,离去半日的青寅身影出现在巷口。
江衍起身放下银两:“点心甚是可口,叨扰了。”
说罢提步即走。
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远去,女摊主甚是遗憾,可转而见到桌上亮晶晶的银锭子,她又眉开眼笑起来:“酉时过半,收摊回家喽!”
“问清楚了,纳彩问名月前已经结束,今日是纳吉。”青寅附在江衍耳畔,低声道。
他话音未落,顾府门仆将大门向两侧打开,内里有说有笑走出数人。
江衍与青寅将斗笠向下挡了挡,行到了稍远的一处的巷子口。
二人脚步刚停,炸雷又从远处滚至耳边,酝酿了大半日的暴雨,突然解开封印似的,向大地倾泻而下。
隔着密集箭矢般的雨幕,江衍看到了崔云钊父子,另有不认识的数人,以及顾冉父女、顾霁和一名妇人。
他黑眸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顾冉身上。
她今日穿法翠色裙衫,头饰珠钗,耳坠明月珰。不算盛装,但窈窕身姿自有一番楚楚风致。那姣好精致的芙蓉面上,带着浅浅甜笑,明眸中俱是掩不住的洋洋喜气,哪怕是突临的暴雨,也不能冲淡分毫。
很快众人告别话毕。
顾府仆从也拿来了应急的雨具。
“云钊哥哥,拿着伞。”顾冉从仆从手中拿过一把天青色油纸伞递给崔云钊。
崔云钊笑言:“不用,我穿雨披骑马回去即可。”
“秋日雨凉,这雨又下得急,你也乘马车罢。”她说着用双眼示意噼里啪啦砸到地上的雨水。
崔云钊一手接过伞,另一手亲昵地刮了刮她鼻子,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顾冉唇角弯弯,亮晶晶的双眸里亦是温柔俏皮的笑意。
引得一旁众人不由揶揄。
两个年轻人霎时都红了脸,亡羊补牢似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站在巷子口的江衍眸色沉郁,他一时庆幸,一时却又痛恨自己耳力目力远超常人。只觉从夔州燃到丰京的那团暗火,快要将他心脏烧穿。
……
雨势又急又猛,从府门口回到小院时,即便有回廊遮雨,顾冉的裙摆依旧湿了大半。
“小姐,给你热汤沐浴罢,免得受凉了。”春蕊边帮顾冉解裙衫,边提议。
顾冉看了眼暗沉沉的天色,阴云蔽空下,这日天黑得格外早:“也好,累一整日了,早些洗漱休息罢。”
沐浴香汤和干净衣物皆已备好,顾冉沐浴从来不喜人伺候。春蕊备齐洗漱用具后便退了下去,她自个也淋雨了,得收整一番呢。
室外雨声淅沥,秋寒来袭,室内热气氤氲,温度宜人。
发髻发钗已卸,顾冉云缎似的长发披散肩头,她端坐镜前,方摘了左边耳垂上的珍珠耳珰,外间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瞬间打破了一室宁谧。
“春蕊?”顾冉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夏吓了一跳,不由放下指尖的珍珠耳珰。